精选章节

2023年社畜陈默猝死,睁眼坐在1983年高中教室。

看着同桌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他意识到自己回到了40年前。

利用前世记忆,他从倒卖电子表开始第一桶金。

当万元户还在登报炫耀时,他已手握百万现金。

暗中资助前世早逝的妻子一家,改变她父亲命运。

开发小霸王学习机、VCD影碟机,成为电子大亨。

90年代互联网萌芽,他抢先布局门户网站和电商。

2010年,他建立的商业帝国已悄然改变科技进程。

记者问:“陈先生,您如何预见每一次技术浪潮?”

他望着台下鼓掌的妻子:“只是不想再留遗憾。”

第一章 惊雷在怀

死亡的感觉,像一块冰冷沉重的铁,狠狠砸在陈默的胸口,压得他瞬间窒息。眼前最后残留的,是电脑屏幕上那份永远也改不完、标注着刺眼红色“紧急!!!”的项目方案文档,那幽幽的蓝光,成了他意识沉入无边黑暗前最后看到的色彩。无休止的加班,堆积如山的压力,还有那杯早已凉透、忘了续杯的廉价速溶咖啡……一切都结束了。

然而,预想中永恒的虚无并未降临。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劣质粉笔灰、陈旧木头桌椅,以及年轻身体特有汗味的复杂气息,蛮横地钻进了他的鼻腔。耳朵里嗡嗡作响,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一个遥远而熟悉、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中年男声正在费力地讲解着什么。

“……所以说,这个二次函数图像的性质,开口方向由a决定,a大于零,开口向上,小于零,开口向下……陈默!陈建国!发什么呆!”

“陈建国”三个字,如同三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陈默混沌的意识深处!这个早已被他抛弃、遗忘在时光尘埃里的名字!

他猛地一激灵,像是从深水里被强行拽出水面,剧烈地呛咳了一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眼前刺目的白光渐渐散去,模糊的视野骤然变得清晰——

斑驳脱落的暗绿色墙裙上方,贴着一张巨大的、印刷粗糙的“五讲四美三热爱”宣传画。头顶是几盏蒙着厚厚灰尘、光线昏黄的白炽灯,几只不畏生人的苍蝇正绕着灯罩嗡嗡盘旋。身下是坚硬的、棱角分明、刷着劣质黄漆的长条木凳,硌得他大腿生疼。面前,是一张同样饱经沧桑的课桌,桌面上刀刻的“早”字和层层叠叠的公式、涂鸦清晰可见。

这不是梦!这触感,这气味,这场景……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他头皮发麻!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揉揉刺痛的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年轻、骨节分明、皮肤紧致、没有任何鼠标茧和键盘印的手!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透着健康的粉色。他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肤光滑,没有熬夜的油腻,更没有长期焦虑形成的深刻纹路。他又猛地抓向头顶——浓密!粗硬!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蓬勃生命力!那困扰他十几年、让他早早加入“地中海”联盟的烦恼丝,此刻正茂盛地生长着!

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窒息。他猛地扭过头,动作之大,差点把脖子拧断。

同桌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抬起一张同样年轻、带着点懵懂和书卷气的脸,小声嘟囔:“建国,你搞么子鬼?老班盯着你呢!” 同桌的手腕上,戴着一块半旧的金属手表。表盘不大,银色的表壳边缘有些磨损,透过表蒙子,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白色的表盘、黑色的刻度、红色的秒针正不疾不徐地走动,表盘下方,印着两个清晰的汉字——“上海”。

陈默,或者说此刻的陈建国,所有的目光,所有的意识,所有的灵魂,都死死地钉在了那块表上!那块上海牌手表!

他的视线艰难地、一寸寸地向上移动,越过同桌疑惑的脸,投向教室前方黑板旁边。

那里,挂着一个简陋的、木框斑驳的日历。

粗糙的纸张,最上面赫然印着一行红色的、仿佛用鲜血书写的大字:

**一九八三年 四月**

下面黑色的数字,清晰地标注着日期——**十二日,星期二。**

一九八三年四月十二日!星期二!

时间,在这一刻,在陈默的脑海里轰然爆炸!巨大的、荒谬的、狂喜又夹杂着无边恐惧的洪流,瞬间将他淹没、吞噬!他像一尊石化的雕像,僵在硬邦邦的木凳上,只有胸腔里那颗年轻的心脏,正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和速度,疯狂地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而巨大的回响,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讲台上,数学老师兼班主任老王皱着眉,扶了扶厚厚的眼镜,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陈建国!站起来!魂游天外是吧?我刚才讲的什么?复述一遍!”

陈默(陈建国)像被无形的线猛地扯了一下,条件反射般地站了起来。木凳腿在坑洼不平的水泥地上拖出刺耳的摩擦声。全班几十道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有好奇,有同情,更多的是等着看热闹的促狭。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二次函数?a决定开口?他脑子里此刻翻腾的是四十年后的纳斯达克指数、是智能手机的迭代、是互联网巨头的兴衰史、是……是前世猝死前那份该死的项目书!这些信息碎片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名为“一九八三”的冰冷岩层下疯狂冲撞。

“我……”他艰难地挤出一点嘶哑的气音,眼神依旧有些失焦地落在老王身后那块被粉笔灰覆盖了大半的黑板上。那上面复杂的数学符号和公式,对他而言遥远得如同天书。

老王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答非所问的样子,脸色更沉了,正要发作。陈默(陈建国)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强行压抑的平静:“王老师,我……我有点不舒服。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做了个噩梦。” 他顿了顿,补充道,“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又扫了一眼同桌手腕上那块“上海”牌手表。冰冷的金属表壳,规律的秒针跳动,像某种无声的倒计时,敲打在他重生的灵魂之上。四十年的鸿沟,四十年的先机……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恐惧和无限野心的战栗,电流般窜过他的脊椎。

老王盯着他看了几秒,少年脸色确实有些苍白,额角似乎还渗着细密的冷汗,不像是装的。他最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坐下!认真点!再开小差就站后面去!” 语气严厉,但终究没再深究。

陈默(陈建国)僵硬地坐回凳子,背脊挺得笔直,双手却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住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惊涛骇浪。他强迫自己把视线投向黑板,投向那些陌生的公式,但耳朵里听到的,却是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是四十年前这个贫穷、缓慢、却又蕴藏着无限可能的时代脉搏。

黑板上的粉笔字迹模糊了,教室里的嘈杂远去了。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带着滚烫的温度,烙印在他意识的最深处:

**一九八三!我回来了!这一次,命运,必须由我亲手改写!**

第二章 第一滴金

下课铃声尖锐地撕裂了教室里沉闷的空气,像是解开了某种无形的束缚。学生们如同被惊扰的蜂群,瞬间喧闹起来,推搡着、叫嚷着冲出教室,奔向尘土飞扬的操场或是气味浓郁的食堂。只有陈默(陈建国)依旧坐在原位,像一块被遗忘在湍急河流中的礁石,与周遭的沸腾格格不入。

他没有动,只是摊开了自己那双年轻的手掌。掌纹清晰,没有劳损的厚茧,只有刚才紧握拳头时留下的几个深红的月牙印。这双手,此刻空空如也。前世浸淫金融和科技领域积累的庞杂知识,那些关于未来四十年经济脉络、技术爆炸、产业更迭的精准坐标,此刻是他唯一的、也是最致命的武器。但知识需要载体,宏图需要基石。

启动资金!他需要最原始的第一桶金!在这个计划经济的尾巴尚在摆动、市场经济萌芽初现的混沌年代,机会如同河床下的金沙,需要敏锐的眼光和近乎野蛮的胆识去淘洗。

“建国,真不去吃饭?”同桌王斌收拾着书本,随口问道,眼神里还残留着对陈默刚才课上异常的探究。

陈默摇了摇头,目光落在王斌手腕那块半旧的上海表上,心思电转。他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离开学校,去接触那个正在苏醒的、躁动的外部世界。“斌子,借我点钱。”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家里……有点急事,我得回去一趟。下个月生活费来了就还你。”

王斌愣了一下,看着陈默异常严肃甚至有些苍白的脸,犹豫片刻,还是从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内袋里,摸出两张皱巴巴的纸币。一张五块,一张一块。“就这些了,我妈刚给的……省着点啊。”他语气里满是肉痛和不放心。

“谢了!”陈默一把抓过钱,那六块钱的触感粗糙而真实,带着少年体温和汗渍的气息。他不再多言,猛地起身,在老王夹着教案走出教室门的同时,像一条滑溜的鱼,从后门溜了出去,身影迅速消失在春日午后有些晃眼的阳光里,留下王斌在原地张着嘴,一脸错愕。

目标明确——火车站!那里是这个时代信息、人流和灰色交易的漩涡中心。

县城的火车站简陋得可怜。低矮的站房墙壁上石灰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站前广场坑坑洼洼,散落着果皮纸屑和牲口的粪便。空气中弥漫着煤灰、汗臭、廉价香烟和某种食物腐败混合的复杂气味。绿皮火车喷吐着浓黑的煤烟,发出震耳欲聋的汽笛声,缓缓驶入站台,带来或带走一群群衣着灰蓝、背着巨大包裹、脸上刻着旅途疲惫与希望的人们。

陈默像一尾初次入海的鱼,谨慎而迅速地游弋在嘈杂拥挤的人潮中。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快速扫过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掠过一个个地摊上摆放的劣质塑料制品、粗糙的竹编、印着大红牡丹的搪瓷缸……他在搜寻,搜寻那些带着“港味”气息的身影,搜寻那足以改变他起点的“舶来品”。

时间一点点流逝,攥在手心的六块钱被汗水浸得有些湿滑。就在他怀疑自己判断失误,考虑是否要冒险尝试其他途径时,目标出现了。

在站台边缘相对僻静的角落,一个穿着皱巴巴的确良花衬衫、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眼神却透着精明和一丝警惕的瘦高个男人,正和一个穿着中山装、干部模样的中年人低声交谈着。瘦高个男人说话间,手腕不经意地抬了一下,袖口滑落,露出一抹异样的金属光泽——不是上海表那种朴素的银白,而是更亮、更薄,表盘上似乎还有几个细小的英文字母!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就是它!走私电子表!这个年代绝对的硬通货和暴利品!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装作若无其事地靠近,耳朵却像雷达般捕捉着他们压低的对话碎片。

“……王主任,您看,正宗港货!走得准得很!比上海表轻巧多了,还带日历呢……”瘦高个的声音带着讨好的笑意。

“……嗯,东西是不错……就是这价钱……”干部模样的男人摩挲着手表,语气有些犹豫。

“哎呀,您是大领导,这点小钱……”瘦高个赔着笑,比划着手指。

陈默看准他们似乎价格没谈拢,干部模样的男人有些意兴阑珊地准备离开的瞬间,一个箭步插了上去,动作快得惊人。

“大哥!”他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又刻意压低了,透着一股早熟的沉稳,“您这表,还有吗?我想看看。”

瘦高个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半大孩子弄得一愣,上下打量着他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和脚上沾满尘土的解放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不耐烦地挥手驱赶:“去去去!小孩子凑什么热闹!一边玩去!”

“我有钱!”陈默斩钉截铁地说,同时迅速摊开手掌,将那两张被汗水浸湿的纸币——五块和一块,明晃晃地亮在瘦高个眼前。他的眼神没有丝毫躲闪,直直地盯着对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我就想买一块便宜的,自己戴。”

瘦高个的目光在那六块钱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陈默年轻却异常镇定的脸。他眼珠转了转,似乎在飞快地权衡。六块钱,在这个工人月工资普遍几十块的年代,对一个学生来说确实是“巨款”了。而且这小子眼神很稳,不像瞎胡闹。更重要的是,刚才那单“大生意”没谈成,苍蝇腿也是肉。

“哼!”瘦高个鼻腔里哼了一声,脸上的不耐烦稍微收敛,但警惕性丝毫未减。他飞快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穿着制服的铁路公安或市场管理所的人,才极其隐蔽地从裤兜深处摸出几块用脏兮兮的绒布包着的手表。

“算你小子运气!”他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声,快速地把几块表在陈默眼前晃了一下。款式大同小异,塑料感很强,色彩鲜艳(主要是大红和亮蓝),表盘上印着粗糙的英文品牌(多半是胡乱拼写的)或者一些意义不明的图案。其中一块是黑色的,表盘相对简洁些,只印着一个小小的“CASIO”字样,虽然一看就是山寨货,但在一堆花里胡哨中显得稍微“高档”那么一点点。

“喏,这个,五块钱拿走!”瘦高个指了指那块黑色的山寨卡西欧。

陈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五块!这是他全部身家的六分之五!但他脸上没有丝毫犹豫,反而微微皱眉,带着点嫌弃:“五块?太贵了吧大哥?你看这塑料壳子……”他故意拿起那块表掂了掂,又指着旁边一块红蓝相间、表盘上印着个巨大变形金刚图案(虽然画得歪歪扭扭)的,“我看这块还花哨点,这个便宜点?”

瘦高个看他讨价还价,反而有点不耐烦,又怕拖久了惹眼:“行行行!四块五!那块红的,拿走拿走!赶紧的!”他只想快点打发走这个半大孩子。

“四块!”陈默立刻跟上,语气坚决,同时作势要把钱收回口袋。

“你小子……”瘦高个气得一瞪眼,但看陈默转身就要走的样子,又怕真的丢了这单小生意,最终还是烦躁地一挥手:“拿走拿走!四块就四块!算我倒霉!”他一把夺过陈默递来的四块钱,将那块红蓝相间、印着劣质变形金刚图案的电子表塞进他手里,像驱赶苍蝇一样,“快走快走!别在这杵着!”

交易在几秒钟内完成。陈默紧紧攥住那块带着对方体温和汗渍的廉价塑料电子表,感觉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他不再停留,迅速转身,像来时一样,敏捷地汇入汹涌杂乱的人流,几个闪身就消失在了火车站迷宫般的角落和通道里。

直到跑出火车站广场,拐进一条僻静、堆满杂物的小巷,后背重重地靠在冰冷粗糙的砖墙上,陈默才敢大口喘气。汗水早已浸透了后背的棉布衬衫,黏腻冰冷。他摊开手心,那块色彩俗艳的塑料电子表静静地躺着,秒数在小小的液晶屏上无声地跳动着。

四块钱。一块成本可能只有几毛钱的走私电子表。这就是他撬动未来四十年的支点?荒谬感再次涌上心头,但随即被一股更强烈的、近乎赌徒般的兴奋取代。

他小心翼翼地用衣角擦去表盘上的汗渍和灰尘,然后,将它郑重地戴在了自己年轻的手腕上。冰凉的塑料表带贴着皮肤,那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仿佛是他新生心脏的搏动,微弱,却无比坚定。

“开始了。”他对着寂静无人的小巷,低低地说了一句。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力量。夕阳的金辉斜斜地照进巷口,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充满无限可能的影子。

第三章 风起青萍

县城中心唯一的百货大楼,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高大威严。灰扑扑的水泥外墙,巨大的玻璃橱窗里陈列着全县最高档的商品:永久牌自行车、蝴蝶牌缝纫机、印着牡丹花的热水瓶……橱窗玻璃上贴着一张崭新的红纸海报,上面用遒劲的毛笔字写着:“热烈祝贺我县张为民同志荣获‘万元户’光荣称号!” 海报旁边,还配着一张黑白照片,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拘谨地笑着,胸前别着一朵大红花。过往的行人无不驻足,对着海报指指点点,眼神里充满了难以掩饰的羡慕和向往。

“万元户啊!啧啧,那得有多少钱!”

“张技术员真有本事!”

“啥时候咱家也能……”

陈默站在街对面的人群边缘,手腕上戴着那块红蓝相间的电子表,塑料表带在夕阳下反射着廉价的光泽。他远远地看着那张海报,看着照片里那个带着时代烙印的“万元户”形象,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丝极其细微、旁人难以察觉的弧度。

羡慕?向往?不,那太遥远了。他此刻的感觉,更像是一个站在山巅俯瞰山谷的旅人,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超然。万元?那只是他宏大棋盘上,一枚微不足道的起点棋子。

他深吸一口气,混杂着汽车尾气、尘土和路边小吃摊油烟的空气涌入肺腑。他不再看那象征着一个时代财富顶点的海报,目光扫过四周,迅速锁定了目标——百货大楼旁边一条相对热闹、人流密集的背街。这里聚集着不少“练摊”的小贩,卖些针头线脑、小孩玩具、瓜子花生之类的小玩意,是县城居民日常“淘宝”的地方。

陈默没有摊位,也不需要。他看准了一个人流交汇的十字路口,旁边有个卖麦芽糖的老大爷,支着个小炉子,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焦香。他走过去,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仅剩的两块钱(其中一块是王斌借的),默默递过去。

老大爷正低头搅着锅里粘稠的糖浆,看到递到眼前的钱,愣了一下,抬头看着这个半大孩子。

“大爷,借您旁边这块地方站一会儿,就一会儿。”陈默指了指老大爷小摊旁边一小块空地,声音不高,但很清晰,“两块钱,算是地皮钱。行吗?”

老大爷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和精明。两块钱,够他卖好几天的麦芽糖了!就借块地站站?这孩子……他狐疑地上下打量陈默,穿着普通,不像有钱人家的孩子,但眼神很稳,不像瞎胡闹。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沾着糖渍的手,飞快地接过那两块钱,塞进围裙兜里,含糊地嗯了一声:“就一会儿啊!别挡着我生意!”

“谢谢大爷!”陈默不再多言,立刻站定在那块刚刚“租”来的空地上。他挺直了年轻却单薄的脊背,深吸一口气,然后,做了一个让旁边老大爷和零星几个路人都目瞪口呆的动作——

他猛地撩起了自己左臂的袖子,一直捋到胳膊肘以上,将那块色彩鲜艳、表盘上印着巨大变形金刚图案的塑料电子表,无比醒目地暴露在傍晚的光线下!

紧接着,他右手高高举起,手腕灵活地转动着,让那廉价塑料在夕阳下折射出更加刺眼的光泽,同时,他用尽全身力气,用一种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却又刻意拔高到足以穿透街面嘈杂的嗓音,朝着四面八方的人流,大声吆喝起来:

“快来看啊!最新款的电子表!港城来的时髦货!不用上发条!走时精准!带日历!带夜光!晚上上厕所都能看清楚!”

“高科技!新潮流!年轻人戴上它,倍儿有面子!”

“原价二十块!现在厂价直销!只要十五块!错过今天,再等一年!”

十五块!这个数字像一颗炸雷,瞬间在相对安静的背街炸开!

卖麦芽糖的老大爷手一抖,差点把糖勺掉进锅里,眼珠子瞪得溜圆。十五块?!这半大孩子疯了?一块破塑料表敢卖十五块?他卖一辈子麦芽糖也攒不下几个十五块!

几个原本在挑选针线的妇女停下了动作,诧异地望过来。几个穿着工装、刚下班的青工也被这突兀的吆喝声吸引,好奇地围拢过来。人们看着陈默高举的手臂上那块花里胡哨的电子表,又看看他那张年轻甚至有些稚嫩、却带着一种奇异自信和煽动力的脸,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好奇和一丝被那“高科技”、“新潮流”、“港城时髦货”字眼勾起的蠢蠢欲动。

“十五块?抢钱啊?”一个穿着蓝色工装、戴着鸭舌帽的青年率先开口,语气带着明显的质疑和调侃,“百货大楼里的上海表才一百二,你这塑料壳子能值十五?”

“就是!看着就不结实!”旁边有人附和。

陈默丝毫不慌。质疑?这正是他需要的!他等的就是这种互动!他放下手臂,但依旧将手表亮在外面,脸上露出一种“你们不懂行”的笑容,声音反而更加洪亮自信:

“大哥!您这话可外行了!上海表是好,那是机械表!得天天上弦!麻烦!您看我这个!”他用力按了一下表盘旁边一个凸起的小按钮。

“滴!”一声清脆的电子音响起,同时表盘下方一小块区域瞬间亮起了幽幽的绿色荧光!虽然微弱,但在傍晚逐渐暗淡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看见没?夜光!晚上黑灯瞎火,看时间清清楚楚!上海表有吗?”陈默的声音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炫耀,“再说,您看看这日历!”他用手指点着表盘上一个显示着数字“12”的小窗口,“几号星期几,一目了然!上海表有吗?这是电子科技!是未来!”

他目光扫过围观的青工,精准地捕捉到他们眼中那一点点被新奇感点燃的兴趣,语速加快,极具煽动力:“十五块贵吗?百货大楼一块电子表,没日历没夜光的,也得二十好几!还得票!我这厂价直销,不要票!十五块,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戴出去,朋友见了都得问一句‘哥们儿,哪儿弄的?真牛!’”

他顿了顿,目光炯炯地看着那个戴鸭舌帽的青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大哥,看您就是有见识的!这表,走时绝对准!您要是不信,咱去邮电局门口对时间!差一分钟,我白送您!”

鸭舌帽青年被他这一连串机关枪似的话术和最后那句“对时间”的保证弄得有点懵,尤其那句“朋友见了都得问一句”似乎戳中了他某种隐秘的虚荣心。他看着那块在陈默手腕上幽幽发光的电子表,再看看周围同伴同样有些意动的眼神,脸上质疑的神色明显松动了几分。

“那……那也不能你说十五就十五……”鸭舌帽青年嘟囔着,语气已经没那么强硬。

“就是,再便宜点!”有人起哄。

陈默心中暗笑,脸上却做出为难的样子,咬咬牙:“看几位大哥都是爽快人!这样,今天开张图个吉利!十三块!最低价!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就一块!谁先下手就是谁的!” 他故意强调“就一块”,制造稀缺感。

“十三块?”鸭舌帽青年和同伴交换了一下眼神。十三块,相当于小半个月工资了,但……这玩意儿确实新鲜啊!戴出去肯定拉风!尤其是那夜光,晚上在厂里上夜班或者溜出去跳舞,绝对实用!而且这小子敢说对时间,应该不会太离谱……

“行!十三就十三!”鸭舌帽青年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猛地一拍大腿,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鼓囊囊的旧皮夹子,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数出十三张一块钱的纸币,有些心疼地递过来,“拿着!表给我!”

“好嘞!大哥您真敞亮!”陈默脸上立刻绽开热情的笑容,动作麻利地接过钱,看都没看就塞进口袋(那动作流畅得让卖糖的老大爷眼皮直跳),同时迅速解下手腕上的电子表,递了过去,还不忘叮嘱一句,“按这里亮灯,按这里调日期!电池能用一年!”

鸭舌帽青年迫不及待地接过表,学着陈默刚才的样子按了一下,“滴!”绿色的荧光再次亮起,他脸上顿时露出满意的笑容,在同伴羡慕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戴在了自己手腕上,还不时抬起胳膊欣赏一下。

第一单,成了!十三块!扣去成本四块和“地皮费”两块,净赚七块!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三四天的工资!

陈默心中狂喜,但脸上丝毫不露。他不再看那得意洋洋的鸭舌帽青年,目光如电,迅速扫向围观人群中另外几个眼神热切的年轻人,尤其是其中一个穿着时髦格子衬衫、头发抹得油亮的小青年。

“就这一块了!卖完收摊!”陈默再次高喊,声音带着一丝“遗憾”。

“哎!等等!还有吗?”格子衬衫青年果然急了,挤开人群冲上前,“我也要一块!刚才那样的!有没有?”

“哎呀,大哥,真没了!就这一块现货!”陈默摊摊手,一脸“懊恼”,随即又压低声音,带着神秘感,“不过……我家里还有几块,是帮朋友带的……但价格可能……”

“价格好说!”格子衬衫青年显然比鸭舌帽更追求时髦,也更不差钱(或者更敢花钱),急切地打断他,“十五!十五块!现在就给钱!你马上去给我拿!” 说着,竟真的从兜里掏出两张崭新的大团结(十元)和一张五块的,不由分说塞到陈默手里。

“这……”陈默“为难”地看了看手里的钱,又看了看对方急切的脸,最终“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行吧!看大哥这么爽快!您在这稍等!我跑得快,十分钟!就十分钟!” 他抓起钱塞进口袋,转身就像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瞬间消失在街角。

他当然不是回家拿表。他兜里揣着刚赚的十三块加上格子衬衫塞来的十五块,足足二十八块巨款!他像一阵风,再次冲向火车站的方向。目标明确——那个卖给他第一块表的瘦高个倒爷!

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只有六块钱、需要讨价还价的穷学生。他怀揣着二十八块“巨资”,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带着强烈的目的性和更足的底气,重新杀回了那个充满混乱与机遇的漩涡中心。

当他再次出现在瘦高个倒爷面前,掏出两张十元大钞和几张零票,要求买五块“最便宜”的电子表时,瘦高个倒爷看着这个去而复返、眼神锐利、出手突然阔绰起来的少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这小子,不简单!

第四章 暗涌的潮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天边只余一抹暗红的余烬。小县城亮起了稀疏昏黄的路灯,灯光在晚风中摇曳,将行人的影子拉扯得忽长忽短。

陈默步履轻快,走在回学校宿舍的路上。口袋沉甸甸的,里面装着刚才格子衬衫青年“预订”的十五块,以及他再次从瘦高个那里“批发”来的五块电子表——成本价三块五一块。风迎面吹来,带着初夏夜晚特有的微凉和草木气息,拂过他汗湿的额头和发烫的耳根,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飞翔的畅快感。

十三块(卖第一块表)+十五块(格子衬衫定金)+二十八块(本金)—十七块五(五块表成本)= 三十八块五毛!

不到半天!仅仅不到半天时间!从身无分文(王斌的六块钱是借的)到怀揣接近四十块现金!这种财富在手中爆炸式增长的眩晕感,比前世签下千万级合同更让他血脉贲张。这不仅仅是钱,这是撬动命运杠杆的力量!是验证他重生者眼光和行动力的首战告捷!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深处,那几张薄薄的纸币此刻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然而,当指尖触碰到那叠钞票的边缘时,一股冰冷的寒意毫无征兆地、如同毒蛇般猛地窜上他的脊背!

一个名字,一个前世刻骨铭心、带来无尽痛苦与悔恨的名字,毫无预兆地、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林晚秋!**

那个笑起来眉眼弯弯,像盛着整个春天星光的女孩。那个在他前世最落魄潦倒时,依旧不离不弃,用微薄工资支撑起两人小家的妻子。那个……最终因为长期劳累和营养不良,在1995年那个寒冷的冬天,被一场突如其来的肺炎夺走年轻生命,留下他独自在世上苟延残喘、悔恨终生的林晚秋!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巨大的、冰冷的、几乎将他灵魂都冻结的恐惧和痛苦瞬间淹没了他!

1995年!现在是1983年!还有十二年!十二年!

前世,晚秋的父亲,那个沉默寡言、老实巴交的林木匠,就是在1984年夏天,帮人上房梁时意外摔伤了腰。为了省钱,硬扛着不去医院,只用些土方子敷着,最终落下终身残疾,彻底丧失了劳动能力。正是这场变故,让本就贫困的林家雪上加霜,年仅十五岁的林晚秋被迫辍学,小小年纪就挑起了家庭的重担,白天在镇上的小厂做工,晚上还要照顾父亲和年幼的弟弟,日复一日的透支,才为后来的悲剧埋下了最深的祸根!

陈默猛地停下脚步,站在昏暗的路灯下,大口地喘着气,冷汗瞬间浸透了刚刚被风吹干的衬衫。晚风似乎也变得刺骨起来。口袋里那三十多块钱带来的滚烫热度,此刻被巨大的冰冷恐惧彻底浇灭。

钱!他需要更多的钱!疯狂地赚钱!快!要更快!他不仅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更要在这悲剧的齿轮开始转动之前,就彻底将它碾碎!晚秋!晚秋!

他猛地转身,不再朝宿舍方向走,而是像一头被激怒的孤狼,朝着县城另一个方向——县人民医院狂奔而去!他需要确认!确认那个关键的时间点!确认林木匠受伤的具体日期!他前世对晚秋家的苦难记忆深刻,但具体到哪年哪月哪天,记忆已经有些模糊。

县人民医院的围墙在夜色中显露出灰暗的轮廓。陈默没有走正门,他绕到后面靠近住院部的地方。这里有一排高大的梧桐树,枝繁叶茂,在昏暗的光线下形成一片浓重的阴影。他找了一棵位置最好、枝叶最密的树,手脚并用,像只灵巧的猿猴般爬了上去,蹲在一根粗壮的横枝上,茂密的树叶将他瘦小的身影完全遮蔽。

居高临下,住院部一楼亮着灯的几个病房窗口清晰地暴露在他视野中。他像潜伏的猎豹,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窗口,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时间一点点流逝。蚊虫在耳边嗡嗡作响,树叶的阴影在他脸上晃动。不知过了多久,当住院部走廊的灯光变得更加昏暗时,一个窗口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靠近走廊尽头的一个病房。灯光下,一个穿着打着补丁的灰色汗衫、背影佝偻的中年男人,正艰难地弯着腰,试图去够床头柜上的搪瓷缸子。他的动作极其僵硬缓慢,每一次移动都似乎牵扯着巨大的痛苦,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那张侧脸,虽然被痛苦扭曲,但陈默绝不会认错!

是林国栋!晚秋的父亲!林木匠!

他真的在医院!而且看这样子,伤得不轻!陈默的心沉了下去。记忆碎片瞬间清晰——前世就是1984年夏天!林木匠摔伤后,因为没钱,只在卫生院简单处理了一下就回家了,最终酿成悲剧!

现在,是1983年4月12日!林木匠已经受伤了?不对!他记得晚秋说过,她父亲是在她初二快结束的时候……陈默脑中飞速计算着。晚秋比他小一岁,现在应该是初一……那么,林木匠受伤的时间应该是在明年,1984年的夏天!为什么他现在就躺在医院里?

难道……难道因为自己的重生,引发了什么不可预知的蝴蝶效应?!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如果因为他的存在,让晚秋家的悲剧提前上演……不!绝对不行!

就在陈默心神剧震、几乎要从树上栽下来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蓝布小褂的瘦小身影,端着一个掉了不少瓷的白底蓝边搪瓷盆,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单薄的轮廓,两根细细的麻花辫垂在肩头。她走到病床边,放下盆,拿起搭在盆边的毛巾,拧干了水,动作轻柔又有些笨拙地开始给病床上痛苦呻吟的父亲擦拭额头的汗水。

陈默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晚秋!是林晚秋!十五岁的林晚秋!

那张脸还带着明显的稚气,瘦削的下巴,大大的眼睛因为担忧和疲惫显得有些红肿,但眉眼间的轮廓,那专注而温柔的神情……陈默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才勉强抑制住冲下去将她紧紧抱住的疯狂冲动!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隔着冰冷的玻璃窗,前世妻子临终前苍白憔悴、带着无尽不舍的面容,与眼前这张青涩、疲惫却依旧充满生气的脸庞,在泪光中痛苦地重叠、撕裂。

他看到晚秋细心地帮父亲擦了脸和脖子,又吃力地扶着父亲稍微侧身,帮他擦拭后背。林国栋似乎想自己动,但稍微一动就疼得直抽冷气,只能任由女儿摆布。小小的病房里,只有压抑的呻吟和毛巾拧水的哗啦声。

擦完背,晚秋端起水盆准备出去倒水。走到门口时,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脚步顿了一下,下意识地抬起头,朝着窗外陈默藏身的那片梧桐树阴影望了一眼。

陈默的心跳几乎停止!他猛地将身体缩进更深的枝叶里,屏住呼吸。

晚秋的目光在昏暗的窗外停留了几秒,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忧虑和沉重。最终,她什么也没发现,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端着水盆,低着头走了出去。那单薄瘦小的背影,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被拉得很长很长,仿佛承载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陈默才敢大口喘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紧贴着粗糙的树干。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空荡荡的病房门口,盯着病床上父亲痛苦蜷缩的身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钱!力量!他需要更多!更快!

晚秋父亲提前受伤住院,这像一记沉重的警钟,狠狠敲碎了他凭借先知先觉积累原始资本所带来的那点沾沾自喜。时代的洪流不会因个人而改变方向,但命运的暗礁却可能因为一只蝴蝶的翅膀而提前出现。他不能再按部就班了!

他从树上滑下来,脚步有些踉跄,但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他摸了摸口袋里那五块崭新的电子表——这是他今晚最后的弹药。

他转身,不再看医院的方向,而是朝着县城最繁华、也是夜间唯一还有些热闹气的地方——电影院门口狂奔而去!

那里,是县城夜生活的中心。刚下夜班的工人、偷偷约会的青年男女、无所事事的街溜子……都聚集在那里。昏暗的灯光下,小摊贩支着摊子卖汽水、瓜子、香烟,空气中弥漫着廉价香水和汗味混合的气息。

陈默像一尾游鱼,灵活地穿梭在人群中。他不再像第一次那样大声吆喝,而是改变了策略。他专挑那些穿着时髦、叼着烟卷、三五成群聚在一起闲聊吹牛的青年,尤其是那些身边带着女伴、明显想在女伴面前“长脸”的家伙。

他凑上前,不动声色地撸起袖子,露出那块红蓝相间的电子表(他特意留了一块没卖),然后装作不经意地按亮夜光功能。

“滴!”幽绿色的荧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醒目。

“哟,哥们儿,你这表挺新鲜啊?哪弄的?”果然,立刻有人被吸引,好奇地问。旁边的女伴也投来感兴趣的目光。

陈默心中冷笑,脸上却带着恰到好处的“得意”和“神秘”:“嘿,眼力不错!港城来的!最新款!带夜光带日历!看场电影,黑咕隆咚的也能瞅准时间!” 他故意晃了晃手腕。

“看着是不错!多少钱?”另一个青年明显心动了,眼睛盯着那幽幽的绿光。

“原价二十多呢!”陈默压低声音,仿佛在透露什么秘密,“我亲戚在南方厂里,内部价拿的,便宜!十五块!就剩最后几块了!”

“十五?”青年有些犹豫。

“十五还贵?”陈默立刻“激将”,目光扫过旁边的女伴,“哥几个一看就是场面人!戴块上海表,那是老一辈!这电子表,才是新潮流!晚上跳舞,一亮灯,嚯!全场焦点!姑娘们谁不多看两眼?” 他刻意加重了“姑娘们”几个字。

这话精准地戳中了几个小青年的虚荣心。尤其是旁边女伴投来期待的目光,更是让他们难以招架。十五块虽然肉痛,但在女伴面前的面子更重要!

“行!给我来一块!”最先开口的青年受不了女伴的眼神,一咬牙掏出了钱。

“我也要一块!”

“还有吗?给我也弄一块!”

五块电子表,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以平均十三块五的价格,被抢购一空!甚至有两个青年因为“最后一块”差点争抢起来。

当最后一张带着体温的钞票塞进口袋时,陈默的兜里已经塞满了各种面额的纸币,鼓鼓囊囊,沉甸甸地坠着他的裤腰。他粗略估算了一下,加上之前的三十八块五,扣除成本,他今晚的纯利润已经接近一百块!

一百块!在这个万元户就能登报的年代,一个晚上,一百块!

但他脸上没有丝毫成功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坚硬的平静。他攥紧了口袋里的钱,那厚厚的一沓,此刻不再是财富的象征,而是救命的稻草,是与死神赛跑的燃料!

他最后望了一眼灯火阑珊的电影院门口,那里依旧喧嚣。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再次朝着县人民医院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去。这一次,他的脚步不再急切,而是带着一种沉重如铁的决绝。

夜色深沉,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瘦小的身影,仿佛背负着一座无形的大山,却走得异常坚定。

第五章 无声的守护

住院部走廊的灯光比之前更加昏暗,只余几盏壁灯发出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脚下。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夜晚的凉意,沁入骨髓。夜班护士轻微的脚步声在远处响起,更衬得这深夜的寂静有几分瘆人。

陈默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像一道沉默的幽灵。他没有走向林国栋的病房,而是在护士站旁边的缴费处窗口前停下了脚步。窗口里面亮着一盏小台灯,一个中年女收费员正打着哈欠,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卷了边的杂志。

陈默深吸一口气,将口袋里那叠厚厚的、还带着体温的钞票全部掏了出来。各种面额混杂在一起,最大的是十元“大团结”,更多的是五块、两块、一块甚至几毛的零票,厚厚一沓,无声地放在冰冷的、磨得发白的水泥窗台上。

女收费员被这突然出现的一大堆钱吓了一跳,困意瞬间飞走,警惕地抬起头,看到窗台外站着的只是个半大孩子,更是满脸惊愕:“你……小孩?你干什么?这么多钱哪来的?”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零碎的钱,又落到陈默那张年轻却异常平静的脸上,充满了怀疑。

“缴费。”陈默的声音很低,却清晰得不容置疑,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他指了指走廊尽头林国栋病房的方向,“306床,林国栋。交住院费和后续治疗费。”

女收费员愣了一下,狐疑地拿起旁边厚厚的登记簿,翻到306床的记录,看了看名字:“林国栋?哦,那个摔伤腰的木匠……他闺女白天刚交了二十块押金,欠费单都打出来了……”她抬头,更加疑惑地看着陈默,“你是他家什么人?亲戚?”

“不是。”陈默回答得干脆利落,“麻烦您,就按能交的最高额度交。尽量多交点。” 他没有解释身份,只是用手指点了点窗台上那堆钱,态度坚决。

女收费员被他的态度弄得有点懵,又看了看那堆钱,粗略估计得有七八十块。这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绝对不是小数目。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职业性地拿起钱开始清点。点钞的动作很慢,纸币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一共……八十二块六毛。”女收费员点完,报了个数,抬头看着陈默,似乎在等他确认。

陈默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异议。这几乎是他今晚全部的“战果”。

收费员不再多问,开始操作。老式的复写纸票据在铁夹子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她用力地盖下一个红色的收费章,然后将几张票据从窗口递出来,上面清晰地写着“306床 林国栋”,金额栏是“捌拾贰元陆角整”,还有“预缴”的字样。

“拿好收据。”女收费员把票据和找回的几毛零钱一起推出来,眼神复杂地又看了陈默一眼。这孩子太奇怪了。

陈默默默收起票据和零钱,看也没看就塞进口袋。他没有离开,反而后退了两步,将自己隐入缴费处旁边墙壁的阴影里,目光穿过昏暗的走廊,投向306病房虚掩着的门缝。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走廊里寂静无声,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病人咳嗽和护士台挂钟单调的滴答声。陈默像一尊石像,纹丝不动地立在阴影中,只有胸口微微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他在等待,等待一个确认。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几分钟,也许是半小时。走廊尽头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疲惫。

林晚秋端着那个白底蓝边的搪瓷盆,低着头,慢慢地从水房方向走回来。盆里似乎装着热水,冒着丝丝缕缕的白气。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显得那么沉重。快到306病房门口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护士从旁边的医生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一张单子,正好叫住她。

“哎,306家属!”护士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有些突兀。

晚秋吓了一跳,差点没端稳盆,连忙站定,怯生生地抬起头:“护士姐姐……”

“你爸的欠费单。”护士把一张纸递给她,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提醒,“押金二十块用完了,还欠了十七块三毛二的药费。另外,后续治疗和检查费用还得继续交,你们家属得赶紧想办法筹钱,不能一直拖着,影响治疗的。”

昏黄的灯光下,晚秋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嘴唇微微颤抖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没有流下来。她看着那张薄薄的欠费单,像看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小手紧紧攥着盆边,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求情?解释家里的困难?但最终,只发出一个细弱蚊呐、带着哽咽的“嗯”字,颤抖着手接过了那张催命符般的欠费单。

护士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留下晚秋一个人僵在昏暗的走廊里,手里端着沉重的热水盆,另一只手里捏着那张仿佛重逾千斤的欠费单。她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无声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就在这时,护士站里传出了之前那个女收费员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但音量足够让走廊里的人听见:“哎,小张!306床林国栋的费刚有人交过了!交了不少呢!欠费清了,还有预存!你那个催费单作废吧!别吓唬人家小姑娘了!”

这声音如同天籁!

晚秋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珠,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茫然。她下意识地看向护士站的方向,又低头看看手里那张瞬间失去效力的欠费单,仿佛在做梦。

“交……交过了?”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巨大的疑惑,“谁……谁交的?”

护士站里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和小声的嘀咕:“……是个半大孩子……没留名……就说是交费……奇了怪了……”

半大孩子?晚秋彻底愣住了。她茫然地环顾四周昏暗寂静的走廊,除了远处模糊的人影和冰冷的墙壁,什么也没有。是谁?哪个半大孩子会帮她们家交这么多钱?八十多块!天文数字!她小小的脑袋里一片混乱。

陈默在阴影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晚秋脸上那混合着震惊、茫然、以及一丝绝处逢生的微弱希冀的神情。看着她像个迷路的小兽,无助又困惑地四处张望,寻找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好心人”。

够了。确认了缴费成功,确认了护士的通知已经传达,确认了那压在小晚秋稚嫩肩膀上的催费重担暂时被卸下,就够了。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无助,却又因为这份意外“恩赐”而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光的女孩。她的身影,她此刻的迷茫与脆弱,像一根针,深深刺进他心底最柔软也最疼痛的地方。

晚秋,等我。

陈默在心里无声地说道。他没有再停留,悄无声息地转过身,像他来时一样,融入了医院外更加深沉的夜色之中。脚步坚定而迅疾,朝着学校的方向奔去。

口袋里空空如也,只剩下几张冰冷的收据和几枚零星的硬币相互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但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却沉甸甸地充盈着他的胸腔。

这只是一个开始。林木匠的伤需要钱,后续的治疗和康复需要钱,晚秋不能辍学……需要更多的钱!很多很多的钱!

月光清冷,洒在寂静的街道上。少年奔跑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他必须更快!更狠!抓住这个时代每一个转瞬即逝的缝隙,榨取出每一分可能的利润!

回到学校时,宿舍早已熄灯。陈默没有惊动任何人,像狸猫一样翻窗进了自己位于一楼的宿舍。同寝室的几个男生早已鼾声如雷。他摸黑爬到自己的上铺,和衣躺下。

黑暗中,他睁着眼睛,毫无睡意。窗外是1983年春天深邃的夜空,繁星点点。他脑海中翻腾的不再仅仅是电子表的利润,而是更加庞大、更加清晰的蓝图。

倒卖电子表只是最原始的积累。这种没有技术含量、依赖信息差的生意,门槛太低,利润很快就会被蜂拥而至的模仿者摊薄。而且,它无法真正改变什么,更无法支撑他去撼动晚秋家那即将倾颓的命运之轮。

他需要真正的、能扎根、能生长的产业!需要技术!需要壁垒!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前世那些早已被尘封的、关于这个年代电子产业发展的脉络,如同璀璨的星河,清晰地在他眼前铺展开来——

八十年代中后期,席卷全国的“小霸王学习机”狂潮!打着学习的旗号,实则是无数少年接触电脑游戏启蒙的利器!其核心,就是一块集成简单游戏和学习功能的电路板,技术门槛并不高,关键在于创意、营销和渠道!

九十年代初,打败家庭娱乐的VCD影碟机!彻底淘汰录像带,引发全民观影革命!核心技术是MPEG-1解码芯片,只要能拿到芯片授权,整机组装并非遥不可及!

还有那即将到来的、彻底重塑世界的互联网浪潮……

陈默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仿佛燃烧着两簇幽蓝的火焰。小霸王!VCD!这些才是真正的金矿!是他能够凭借先知先觉,提前布局、抢占先机、建立商业帝国的基石!更是他积累足够财富和影响力,去彻底改变晚秋命运、甚至去影响这个国家科技进程的杠杆!

他猛地坐起身,从枕头下摸出那个用来记课堂笔记的破旧作业本,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撕下几页空白纸。他没有笔,就用手指用力地在粗糙的纸面上划着,写下一个个无形的、却重若千钧的关键词:

**“红白机兼容”、“游戏卡带”、“学习软件”、“广告轰炸”、“明星代言”、“渠道下沉”……**(指向小霸王)

**“解码芯片”、“光头组件”、“机芯”、“模具”、“影碟片源”、“家庭影院”……**(指向VCD)

**“门户”、“邮箱”、“搜索引擎”、“电子商务”、“即时通讯”……**(指向互联网)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少年紧蹙的眉宇和那几页承载着未来惊涛骇浪的空白纸页上。窗外的虫鸣不知何时停了,万籁俱寂,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屏息凝神,等待着这个来自未来的灵魂,在1983年的春夜里,落笔惊风雨。

第一滴金,已经落下。而一场席卷整个时代的滔天巨浪,正从这间简陋的学生宿舍里,悄然孕育。

更新时间:2025-07-07 07:06:08

上一章继续阅读下一章
文字: 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