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章节

谢芳华,昭华郡主

母亲是先帝最宠爱的嘉华长公主

父亲是攀附权贵的五品小官

继母是商贾出身的续弦夫人

庶妹自诩高贵贪恋太子表哥

想要欺凌我?

当我拿出长公主金印

众人这才想起谢芳华是皇家人

而皇家不容侵犯

三月的雨丝细密如针,刺得人脸生疼。我跪在母亲坟前,任由雨水浸透衣衫。

「母亲,女儿来看您了。」我轻抚墓碑上「嘉华长公主之墓」几个鎏金大字,指尖发颤。

身后传来李嬷嬷的叹息:「郡主,雨大了,回吧。」

我摇头,将怀中那卷手抄佛经放在香炉旁点燃。青烟袅袅中,我仿佛又看见母亲教我写字时的模样——她总说我的字太过锋利,不像闺阁女子该有的笔迹,可她却为此骄傲,说我心性坚韧,有皇家风范。

「芳华,字如其人。过刚易折,你要学会藏锋。」母亲握着我的手,在宣纸上缓缓写下「藏锋守拙」四字。

那时我不懂,如今却明白了。母亲去世三年,我试图藏锋守拙,可继母却又紧紧相逼。

「郡主,该回了。」李嬷嬷再次催促。

我起身时膝盖已经麻木,却仍挺直腰背。母亲说过,长公主的女儿,任何时候都不能失了体统。

马车缓缓驶回谢府,雨帘中传来街边茶肆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谢家二小姐被选为太子妃候选了!」

「哪个谢家?」

「就是娶了长公主的那个五品谢家啊!不过长公主去世后,现在当家的是续弦的柳夫人。」

「哟,那长公主留下的嫡女呢?」

「谁知道呢,听说性子孤僻,从不出席宴会...」

我攥紧了衣袖。谢芳玉,我那继母所出的「妹妹」,竟成了太子妃候选?她父亲不过是一商户,前几年才因为暴力侵占商铺打伤一户男丁而吃了板子,后又因二女儿进宫做了淑嫔才给封了一地方官,而谢芳玉本人更是白莲花一朵,娇作得很。

李嬷嬷担忧地看着我:「郡主...」

「无妨。」我勾起唇角,「回府。」

谢府大门前,我的马车被拦下。门房探头小声赔笑着说:「大小姐,正门今日修缮,请您走侧门。」

我并不打算说话,轻轻抚摸着手腕的翡翠玉镯,李嬷嬷知晓我意掀开一角门帘沉声道:「郡主驾到。」

门房一哆嗦,慌忙命人打开正门。马车驶入,我瞥见几个婆子匆匆往后院跑去报信。有什么用呢?

刚踏入我的听雪轩,大丫鬟春桃就迎上来:「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柳夫人派人来取走了您这个月的月例银子,说是二小姐入选太子妃候选,府里要置办新衣...」

我扫了一眼梳妆台,果然,母亲留给我的那支白玉孔雀簪又不见了。她竟这般大胆。

「夏竹呢?」我问道。

春桃低头:「夏竹姐姐说家中有事,告假了。」

我冷笑。夏竹是继母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那孔雀簪想必也是她拿的。

不着急。

夜深人静时,我披衣起身,悄悄来到后院一处僻静小院。

「老奴参见郡主。」赵嬷嬷颤巍巍要行礼,我连忙扶住。

「嬷嬷不必多礼。」我取出一个锦盒,「这是母亲临终前交给您的吧?」

赵嬷嬷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枚金印——昭华郡主印信。

「是。」赵嬷嬷叹息,「老奴本想等郡主生辰再...」

「不必等了。」我握紧金印,「明日,我要让谢府上下知道,即便没有母亲,我也不是任人欺凌的。」

赵嬷嬷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郡主终于想通了?」

「母亲要我藏锋守拙,却没让我任人践踏。」我望向窗外残月,「明日,我要以郡主之尊,堂堂正正走出这听雪轩。」

「那老爷那边...?」赵嬷嬷看着我的脸色问道。

我冷笑一声毫不在意:「父亲早就忘了母亲,那柳氏所作所为他又不是看不见。」

他本也不是一位好父亲,最起码不是我的。

次日寅时,我便起身梳洗。春桃捧来一件素色衣裙,我摇了摇头:「取那套海棠红蹙金鸾纹礼服来。」

「郡主,这...」春桃惊得瞪大眼睛,「您总算穿郡主的服饰了!奴婢就说您穿那套海棠红的衣裙最相配!」

「我是郡主自然就要穿郡主的衣物。」我端坐镜前,任由赵嬷嬷为我梳起凌云髻,「今日我要让全府上下都看清楚,皇家威严不容侵犯。」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窗棂时,我已穿戴整齐。海棠红的礼服衬得肌肤如雪,金线绣制的鸾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赵嬷嬷为我戴上那支仅剩的九凤衔珠步摇,轻声道:「郡主今日气度,与长公主当年一模一样。」

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接着是柳氏身边王嬷嬷尖利的声音:「大小姐还未起身吗?夫人命老奴来取...」

话音戛然而止。王嬷嬷掀帘进来,看见盛装的我,顿时呆若木鸡。

「取什么?」我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

王嬷嬷结结巴巴道:「取、取这个月的账本...」

「哦?」我放下茶盏,瓷器与檀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本郡主的院子你为何不曾通报就擅自闯入?」

那步摇随着阳光折射的光芒晃得王嬷嬷看不清,那华贵衣服和威严的气度仿佛看见了从前的长公主。

王嬷嬷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下:「老奴失言!老奴这就告退!」

「站住。」我轻声道,「回去告诉柳氏,辰时三刻,本郡主要在正厅见她。」

王嬷嬷心里惊了又惊忙应下恭敬地退了出去。

春桃忍不住笑出声来:「郡主,您没看见那老货的脸色,跟见了鬼似的!」

我站起身,整了整衣袖露出一抹微笑:「走吧,该去给父亲请安了。」

一路上,下人们纷纷避让,有胆大的偷眼瞧我,又赶紧低下头。行至父亲所居的松涛院,守门的小厮竟忘了通报,直愣愣地盯着我。

父亲正在用早膳,见我进来,筷子「啪」地掉在桌上:「芳华,你这是...」

我端正地行了一个礼:「女儿给父亲请安。」

父亲这才回过神来,皱眉道:「你穿成这样成何体统?快回去换了!」

「父亲,」我直视他的眼睛,「女儿今日是以昭华郡主的身份,来讨一个公道。」

「什么郡主不郡主的!」父亲拍案而起,「在家里就要守家里的规矩!」

他从前不过是一末流小官,攀上公主自以为了不得,我知道对付这样的大男子主义光说是无用的于是我缓缓取出金印,放在桌上:「父亲可还记得这个?」

金印乃是宫中巧匠为母亲精心制作,流光万彩,上面还刻有皇家姓氏。

父亲脸色骤变:「这...这是...」

「先皇赐封的金印。」我轻声道,「母亲临终前交给赵嬷嬷保管,待我及笄后归还。父亲,女儿今年已经十八了。」

父亲颓然坐回椅子上,半晌说不出话来。但多年的金钱滋润,让他面对我也不曾轻声细语过。

「辰时三刻,女儿会在正厅等候。」我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茶杯摔碎的声音,我没有回头。

辰时未到,听雪轩已忙作一团。

我端坐镜前,看着赵嬷嬷将最后一支金凤步摇插入发髻。镜中人眉如远山,唇若涂朱,九凤金冠在晨光中流转着摄人心魄的光芒。

「郡主今日必要小心。」赵嬷嬷低声嘱咐,「柳氏能在谢府横行这些年,背后必有倚仗。」

我抚过袖口金线绣制的鸾鸟纹样,唇角微扬:「嬷嬷放心,今日我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天家威严。」

院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春桃小跑进来,眼睛亮得惊人:「郡主,仪仗队到了!」

推开房门,十二名身着绛色宫装的侍女已分立两侧,手执拂尘、香炉、宫灯等物。为首的女官见我出来,立即带领众人行礼:「奴婢等奉太后口谕,特来侍奉昭华郡主回府!」

我心头一热——这是母亲生前为我求来的恩典。这些宫女原是长公主府的旧人,母亲去世后回了宫中。

「起吧。」我微微抬手,声音不高却足够所有人听清

从听雪轩到正厅的路,我走了十八年,从未像今日这般漫长。所过之处,下人们纷纷跪地,有年长的婆子抬头看我一眼,竟红了眼眶:「这气度...活脱脱是长公主再世啊!」

正厅门前,柳氏的心腹周管事张开手臂拦在阶前:「大小姐,夫人尚未起身...」

「大胆!」女官一声厉喝,「郡主驾到,还不跪迎!」

周管事被这气势所慑,膝盖一软跪了下去。我目不斜视地迈入正厅,在上首主位坐下。宫女们立刻各司其职,焚香的焚香,掌灯的掌灯,不过片刻,原本朴素的正厅竟有了几分宫殿的气象。

「春桃,去请账房先生。」我接过宫女奉上的茶盏,「带着近三年的账册来。」

春桃领命而去。约莫一盏茶工夫,厅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柳氏带着谢芳玉匆匆赶来,发髻松散,显是匆忙起身。

「谢芳华!」柳氏一脚跨进门,声音尖利得破了音,「你这是什么意...」

她的话戛然而止。十二名宫女齐刷刷转身,冰冷的目光如刀剑般刺去。柳氏脸色瞬间惨白,踉跄着后退半步。

「柳夫人。」我放下茶盏,瓷器与檀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见到本郡主,为何不拜?」

柳氏嘴唇颤抖,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谢芳玉躲在她身后,一双杏眼里满是嫉恨。

「怎么,」我轻笑一声,「夫人是要本郡主请出家法,才肯行礼吗?」

僵持间,账房先生抱着账册匆匆赶来,一见厅内阵仗,立刻跪倒在地:「小人参见郡主!」

「先生请起。」我示意宫女接过账册,「本郡主今日查账,发现近三年我的月例银子少了三百两,郡主俸禄更是分文未见。先生可知去向?」

账房先生冷汗涔涔,偷眼去看柳氏。

「你看她作甚?」我声音陡然转冷,「莫非这谢府的账目,是由柳夫人一手把持?」

「回、回郡主...」账房先生伏在地上,「银子...银子都入了公中...」

「好一个入了公中。」我翻开账册,指尖点在一处,「永昌二十三年腊月,支银二百两为二小姐制冬衣;永昌二十四年三月,支银一百五十两为二小姐打头面...」我合上账册,看向柳氏,「柳夫人,用我的银子给你的女儿置办嫁妆,好算计啊。」

柳氏终于缓过神来,强撑着冷笑:「郡主此言差矣!您既住在谢府,吃穿用度哪样不是谢府的?区区几百两银子...」

「区区几百两?」我打断她,「那这个呢?」我一挥手,两名宫女押着夏竹进来,将她惯偷的首饰尽数倒在地上,那支白玉孔雀簪赫然在列。

夏竹瘫软在地,不住磕头:「郡主饶命!是夫人指使奴婢...」

「贱婢!」柳氏厉喝一声,扬手就命身边仆妇上去打她。

「柳氏!」我一拍桌案,「在本郡主面前也敢放肆!」

柳氏的手僵在半空。我缓步走到她面前,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信不信,就凭你克扣郡主俸禄这一条,本郡主现在就能让你进刑部大牢?」

柳氏瞳孔骤缩。她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不再是任她拿捏的孤女,而是真正的皇室血脉。

「郡主!」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父亲身着朝服匆匆赶来,看到厅内情形,脸色顿时铁青,「这是做什么!」

我转身,迎着父亲震惊的目光,缓缓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女儿参见父亲。」

父亲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按礼法,他该向郡主行礼;按伦常,哪有父亲拜女儿的道理?

僵持片刻,父亲终是僵硬地拱手:「老臣...参见郡主。」

这一拜,仿佛抽走了他全身力气。我心中微痛,却知道今日若不强硬,明日便会万劫不复。

「父亲不必多礼。」我虚扶一把,转向众人,「今日请各位来,是有三件事宣布。其一,从今日起,本郡主的月例和俸禄单独列支,由赵嬷嬷掌管;其二,母亲留下的嫁妆,三日内清点完毕,交还本郡主;其三...」我看向瑟瑟发抖的夏竹,「这背主的奴才,杖二十,发卖边疆。」

「谢芳华!」谢芳玉突然尖叫,「你凭什么...」

「二妹。」我含笑打断她,「你该称呼我什么?」

谢芳玉气得浑身发抖,却在宫女们冰冷的目光中不得不低头:「...郡主。」

我点点头,转向父亲:「女儿这般处置,父亲可有异议?」

父亲深深看我一眼,长叹一声:「郡主...处置得当。」

柳氏闻言,身子晃了晃,险些晕倒。我知道,今日这一仗,我赢了。

纵使他们在不愿意,面上总不敢给我难看,我到底是郡主,皇帝是我亲舅舅,太后的亲孙女,太子的嫡亲表妹。

午后,我换下礼服,带着春桃悄悄出府,来到城东的宰相府邸。

「劳烦通传,」我对门房道,「昭华郡主求见林夫人。」

不过片刻,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亲自迎了出来,见到我瞬间红了眼眶:「芳华...你长得越来越像你母亲了。」

我鼻子一酸,郑重行礼:「芳华见过林姨母。」

林夫人连忙扶起我,上下打量:「好孩子,先进屋说.」

花厅里,林夫人听完我的叙述,欣慰地拍拍我的手:「你母亲若在天有灵,定会为你骄傲。」她沉吟片刻,「不过柳氏不会善罢甘休,她姐姐如今新封了淑妃,近日颇得圣宠。」

我心头一凛——难怪柳氏如此嚣张。

「芳华,」林夫人忽然正色,「你可知为何你二妹能入选太子妃候选,而你却没有?」

我摇头。这也是我心中最大的疑惑。

「因为有人向皇后进言,说你性情孤僻,不堪为太子良配。」林夫人冷笑,「我猜,这背后少不了淑妃的手笔。」

我不以为意本也不想当太子妃,我与太子表哥自小常在宫中玩耍,互相只做朋友。

皇后的赏花帖子送到谢府那日,府里炸开了锅。

「二小姐,这是天大的喜事啊!」柳氏身边的周嬷嬷声音尖得刺耳,「听说这次赏花宴实则是为太子选妃相看呢!」

我站在回廊转角,看着谢芳玉捧着帖子又蹦又跳的模样,唇角不自觉勾起一个冷笑。春桃在我身后气得直跺脚:「郡主,她们也太...」

「无妨。」我接过春桃手中的帖子,烫金的边缘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备轿,我要去锦绣坊。」

三日后,我站在铜镜前,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月白色的广袖留仙裙上绣着暗纹流云,行走间如月华倾泻;发间一支累丝嵌宝金步摇,垂下细碎的珍珠流苏,衬得脖颈修长如玉。

「郡主...」春桃红了眼眶,「您真美。」

赵嬷嬷为我披上浅杏色披风,轻声道:「郡主今日切记,万事...」

「忍三分,让三分,等三分。」我接过后半句,这是母亲生前常说的话,「嬷嬷放心,我晓得轻重。」

御花园中已是衣香鬓影。数十位贵女三三两两聚在花树下,见我走来,议论声戛然而止。我挺直腰背,缓步向前,耳边捕捉到零碎的私语:

「这就是昭华郡主?不是说她性格孤僻...」

「嘘——小声点,听说前几日在谢府...」

「哎呀,她那身衣服好美,莫不是...」

我恍若未闻,径直走到皇后面前行礼:「臣女谢芳华,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年近四十,眉目间透着慈和,见到我时略显亲切:「芳华又变美了...」她伸手虚扶,「快起来,让本宫好好看看。」

我刚要起身,一个慵懒的女声突然插了进来:「这就是昭华郡主?果然如传闻一般...清冷些。」

我抬眼看去,只见一位华服美人款款而来,满头珠翠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她身后跟着的,赫然是柳氏和谢芳玉。

「淑妃妹妹来了。」皇后笑容淡了几分,「芳华这些年为长公主守孝,自然少出门。」

淑妃轻笑一声,涂着蔻丹的手指轻抚鬓角:「是吗?本宫还以为是性子太傲,瞧不上我们这些俗人呢。」

园中气氛顿时凝滞。我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皇后却先一步道:「今日赏花宴,不如让姑娘们各展才艺?淑妃妹妹以为如何?」

淑妃红唇微勾:「好啊。」她眼波流转,「就请...昭华郡主先来吧,也好让我们见识见识,长公主的女儿有何过人之处。」

四下响起低低的抽气声。先表演意味着没有准备时间,这分明是刁难。

我抬眸迎上淑妃的目光,转头向皇后行礼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臣女愿为皇后娘娘助兴。」

淑妃见我向中宫行礼心中愤恨,轻蔑的剜了我一眼。

早有宫人抬来琴案。我却没有坐下,而是转向皇后:「娘娘,臣女想舞剑。」

「剑舞?」皇后惊讶地挑眉,「这倒是新鲜。」

「母亲生前教过臣女一曲《霓裳》。」我轻声道,「今日斗胆献丑。」

接过宫人奉上的木剑,我闭眼凝神。恍惚间,仿佛又看见母亲一袭白衣,在月下教我起手式:「芳华,剑如人心,过刚易折,过柔则废...」

乐起,我手腕轻转,木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光。广袖翻飞间,我仿佛看见母亲在对我微笑。转身、回旋、腾跃...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记忆中的温度。

最后一式,我旋身收剑,裙摆如花绽放又归于平静。园中鸦雀无声,连鸟雀都似屏住了呼吸。

「好!」皇后第一个鼓掌,眼中闪着泪光,「好一曲《霓裳》!长公主若在天有灵...」

淑妃脸色阴晴不定,强笑道:「郡主果然...不同凡响。」

我行礼退下,后背已被汗水浸透。贵女们看我的眼神全变了,有惊艳,有嫉妒,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其实没什么难以置信的,作为皇家人我事事都要学习,无论是剑舞蹴鞠还是旁的什么我都会,并且能够做得很好。

才艺展示继续,我却悄悄退到一株老梨树下歇息。这梨树我认得,儿时常与表哥在此玩耍...

「多年不见,表妹的剑舞越发精进了。」

我猛地回头,只见一位身着月白锦袍的男子立在身后。他眉目如画,气质清冷,唯有眼角一颗泪痣平添几分温柔。

「太...太子殿下。」我慌忙行礼,却被他虚扶住。

「私下里,还是叫表哥吧。「萧瑾唇角微扬,「记得小时候,你总追在我身后喊'瑾哥哥'。」

是啊,那时我常随母亲入宫,与这位大我三岁的表哥最为亲近。他曾手把手教我写字,为我摘过梨树顶最甜的那颗果子...

「瑾...表哥。」我试探着唤道,如儿时那般。

「萧瑾看向我,眼神柔和,」其实今日,我是有事相告。」

我疑惑地抬头。

「江池让那小子...「萧瑾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托我问问,你可有心仪之人?」

我一时愕然。江池让?那个小时候总爱揪我辫子的讨厌鬼?

见我愣神,萧瑾轻咳一声:「池让如今是骁骑营统领,人品才干都是极好的。你若有意...」

「表哥。」我打断他,不知为何心里发闷,「芳华暂无婚嫁之念。」

萧瑾眸光微动,沉默片刻后忽然道:「还记得吗?七岁那年,你在这棵梨树下说过,长大后要嫁给我。」

我耳根瞬间烧了起来:「那、那是童言无忌...」

「是啊,童言无忌。」他轻笑一声,抬手拂去落在我肩上的梨花,「时辰不早了,该回宴席了。」

回御花园的路上,我的心跳得厉害。表哥怎么突然说这些。

宴席将散时,皇后特意留我说话,赏了一对宝石镯子花团锦簇的宝石熠熠生辉。淑妃在一旁冷眼旁观,而谢芳玉眼中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

出宫时,春桃兴奋得语无伦次:「郡主!太子殿下对您好不用说...还有皇后娘娘的赏赐...」

我摩挲着腕上的翡翠镯子,心不在焉地应着。马车转过街角,忽然一个颠簸,外面传来马匹嘶鸣声。

「怎么回事?」我掀开车帘,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勒马停在车前——竟是江池让。

几年不见,当年那个瘦高的少年已经长成挺拔的青年。他翻身下马,抱拳行礼:「末将惊扰郡主车驾,罪该万死。」

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在他脸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我忽然想起萧瑾的话,耳根又热了起来。

「江...统领不必多礼。」我勉强维持着镇定,「可是有事?」

江池让抬头,黑亮的眸子直视着我:「末将听闻郡主今日入宫,特在此等候。」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三年不见,郡主...一切可好?」

我怔住了。这个曾经最讨厌的玩伴,何时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说过话?

远处传来马蹄声,江池让迅速退后一步:「末将告退。」他翻身上马,又回头深深看我一眼,「改日...再登门拜访。」

马车重新行驶起来,春桃捂着嘴偷笑:「郡主,江统领可真俊...」

是啊三年不见,他的皮肤黑了些,眉目间多了一丝凌厉,倒像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少年将军。

我瞪她一眼,心却乱成一团。今日发生的一切太过突然——淑妃的刁难、谢芳玉的挑衅、萧瑾的回忆、江池让的等候...

还有那句「长大后要嫁给我」,究竟只是玩笑,还是...

马车驶入谢府大门,我一眼就看见柳氏和谢芳玉站在阶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看来,今日的赏花宴只是开始,真正的风波,还在后头。

赏花宴后的谢府,静得可怕。

我刚踏入大门,便听见正厅传来摔杯盏的声音。春桃缩了缩脖子,小声道:「郡主,要不咱们从侧门...」

「不必。」我整了整衣袖,径直朝声源走去。

正厅内,谢芳玉伏在柳氏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父亲谢明哲背着手在厅中来回踱步,地上碎瓷片与水渍狼藉一片。

「父亲。」我在门槛处站定,声音不高不低。

三人同时回头。谢芳玉的哭声戛然而止,转而变成一声充满恨意的冷哼。柳氏拍着女儿的背,眼中闪着怨毒的光。

「芳华回来了。」父亲停下脚步,脸色阴沉得可怕,「今日宫中...」

「皇后娘娘很慈和。」我缓步入内,故意略过谢芳玉怨愤的眼神,「赏了我一对宝石镯子。」

父亲的目光落在我腕上,瞳孔微缩。那是进贡之物,上次邻国使臣在大殿上献宝他曾看到过,珍贵异常。

「姐姐好威风啊。」谢芳玉突然抬头,脸上泪痕未干,却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勾搭上太子殿下,很得意吧?」

「玉儿!」父亲厉声喝止,却已经晚了。

我轻轻抚过腕上的镯子,唇角微扬:「二妹慎言。污蔑皇室可是要受刑的。」

谢芳玉脸色一白,显然害怕起来

「芳华。」父亲揉了揉太阳穴,语气缓和下来,「今日太子殿下并未选定妃子,但你二妹妹对太子却一直...」

我没说话,继续看着父亲那张踌躇的脸。

「为父想着...」父亲斟酌着词句,「你与太子有表兄妹之谊,不如由你出面,为玉儿操办几场诗会茶宴,邀太子殿下过府...」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父亲。」我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恕女儿难以从命。」

「什么?」父亲脸色骤变。

「第一,太子选妃乃国之大事,岂容臣下妄加干预?」我竖起一根手指,「第二,谢芳玉品行不端,若来日冲撞太子,岂非陷全家于不义?」

「谢芳华!」父亲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案几上,「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茶盏被震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我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老爷息怒!」柳氏假意劝阻,却添油加醋,「芳华到底是郡主,看不上我们这些...」

「郡主?」父亲冷笑,「在封公主我也是她父亲!长公主去世多年,你还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了?」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扎进我心里。母亲去世多年,原来在父亲心里,早已不值一提。

「父亲的教诲,女儿记下了。」我缓缓行了一礼,转身便走。

「站住!」父亲在身后怒吼,「今日你不答应,就别想出这个门!」

我脚步一顿,没有回头:「父亲是要软禁当朝郡主吗?」

厅内瞬间死寂。我迈过门槛时,听见谢芳玉崩溃的尖叫和父亲摔东西的声音。

回到听雪轩,我坐在窗前发愣。春桃小心翼翼地上茶:「郡主,您别往心里去...」

「我没事。」我接过茶盏,发现自己的手稳得出奇,「去请赵嬷嬷来。」

夜深人静,赵嬷嬷听完我的叙述,叹了口气:「老爷这是被柳氏母女蛊惑了。」她犹豫片刻,压低声音,「老奴近日发现,老爷书房多了个黑漆匣子,每晚都有小厮往宫里送信。」

我心头一跳:「可知送给谁?」

「老奴问了门房,说是...淑妃娘娘。」

难怪!父亲突然强硬起来,原来是搭上了淑妃的线。我摩挲着茶盏边缘,思绪翻涌。淑妃与柳氏是姐妹,自然偏向谢芳玉。如今太子选妃在即...

次日清晨,我刚用过早膳,春桃就兴冲冲跑来:「郡主!江统领递了帖子来,邀您今日去城郊跑马场!」

我展开帖子,上面字迹挺拔如松:

「闻郡主善骑射,城北新辟跑马场,景致颇佳。末将斗胆,邀郡主同游。若蒙允准,未时于府外候驾。——江池让」

指尖抚过那力透纸背的墨迹,我唇角不自觉扬起。昨日宫中相遇,江池让确实提过要带我骑马...

「郡主去吗?」春桃眼巴巴地问。

「去。」我合上帖子,「备那套湖蓝色骑装。」

未时刚到,江池让已骑马候在府外。他今日着一身墨蓝色劲装,衬得肩宽腰窄,见我出来,立刻翻身下马行礼。

「久等了。」我微微颔首。

江池让抬头,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末将刚到。」他引我来到一匹雪白的骏马前,「这是照夜玉狮子,性子温顺,郡主骑正合适。」

我抚过马鬃,照夜亲昵地蹭了蹭我的手心。江池让眼中闪过惊讶:「它平日不让人碰的。」

「我母亲爱马。」我轻声道,「小时候常带我去马场。」

江池让目光柔和下来:「长公主的骑术,当年冠绝京城。」

我们并辔而行,春桃和江池让的亲兵远远跟在后面。城郊的跑马场依山而建,春草初生,视野开阔。

「郡主可愿比试一番?」江池让忽然问,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我扬眉:「赌什么?」

「若末将赢了,郡主答应我一件事。」他顿了顿,「若郡主赢了,末将也答应郡主一件事。」

「好!」

话音未落,我已扬鞭策马。照夜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风声在耳边呼啸。多久没这样畅快地驰骋了?自从母亲去世...

江池让的黑马很快追了上来。我们并驾齐驱,他转头看我,眼中满是赞叹。终点在望,我俯身马背,照夜一个加速,率先冲过界石。

「郡主赢了。」江池让勒马停在我身旁,笑容明朗,「末将愿赌服输。」

我微微喘息,脸颊发烫:「将军想让本郡主做什么?」

他凝视着我,忽然轻声道:「叫我池让吧,就像小时候那样。」

记忆涌上心头。七岁那年,我追在他身后喊「池让哥哥」,他却总爱捉弄我,不是抢我荷包就是拽我辫子...

「池让。」我试着唤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眼中似有星河倾落。我们牵着马慢慢走下山坡,他讲起边疆的星空,讲起大漠孤烟,讲起军中趣事...我静静听着,时而发问,他便会眼睛一亮,讲得更加生动。

江池让坚持送我回府,我们并肩走在长街上,影子在地上交叠。

「芳华。」在谢府门前,他突然唤我名字,「下月初三是上巳节,护城河边有灯会...你愿意同去吗?」

夜风吹起我的鬓发,也吹乱了心跳。我看着他期待的眼神,轻轻点头:「好。」

踏入府门,我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去,就被前院的阵仗惊住了。正厅灯火通明,父亲端坐主位,脸色铁青;柳氏在一旁抹泪,谢芳玉则满脸得意。

「舍得回来了?」父亲冷声道,「与男子出游整日,成何体统!」

我扫了一眼谢芳玉,立刻明白是她告的状。

「江统领是下帖子正式相邀。」我平静道,「合乎礼数。」

「礼数?」父亲冷笑,「你眼里还有礼数?昨日顶撞父亲,今日私自出游,明日是不是要翻天了?」

柳氏假惺惺地劝道:「老爷息怒,郡主是有资格自己收帖子的...」

「什么自己!」父亲怒喝,「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府半步!」

我静静站着,等他发泄完,才缓缓开口:「父亲是要软禁我?」

「是又如何!」

「不如何。」我转身朝外走,「那女儿今夜便去长公主府住。」

「你敢!」父亲拍案而起。

我头也不回:「春桃,去收拾东西。」

府中一片死寂。我迈出门槛时,听见父亲颓然坐回椅中的声音。

长公主府多年无人居住,但母亲留下的老仆依然定期打扫。躺在儿时的床榻上,我望着帐顶出神。今日与江池让相处的点点滴滴浮现在眼前,他谈起边疆时发亮的眼睛,他唤我「芳华」时温柔的语调...

江池让临别时欲言又止的眼神。

上巳节的灯会...还能去吗?

谢府门前一片混乱。仆人们聚在门口交头接耳,见我下轿,纷纷噤声退开。我刚迈进大门,就听见正厅传来柳氏歇斯底里的哭喊。

「老爷!您不能这么狠心啊!妾身伺候您这么多年——」

「住口!」父亲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你父亲贪墨军饷,证据确凿!皇上没株连九族已是开恩,你还敢在这里撒泼!」

我缓步走到厅外,只见柳氏瘫坐在地上,发髻散乱,哪还有往日趾高气扬的模样?谢芳玉跪在一旁,脸色惨白如纸。

「芳华...」父亲看见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你来了。「

柳氏猛地回头,眼中迸射出怨毒的光:「是你!一定是你向皇上告密!」

我冷冷看着她:「柳夫人慎言。诬告皇室,罪加一等。」

「够了!」父亲厉声喝止,从桌上拿起一纸休书,「柳氏,从今日起,你我再无瓜葛。带着你的女儿,立刻离开谢府!」

柳氏如遭雷击,扑上去抱住父亲的腿:「老爷!妾身冤枉啊!那些银子,妾身一分都没拿过——」

父亲甩开她,转向我时,声音软了下来:「芳华,皇上...可有旨意?」

我取出袖中的黄绢:「圣旨到。」

满屋子人齐刷刷跪下。我展开圣旨,一字一句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工部郎中谢明哲,治家不严,着罚俸一年,以儆效尤。昭华郡主谢芳华即日迁入长公主府,一应俸禄由内务府直接拨付。钦此。」

「臣...领旨。」父亲重重叩首,起身时仿佛老了十岁。

柳氏瘫软在地,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谢芳玉扑到我面前,却被春桃拦住。

「姐姐!」她哭得梨花带雨,「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求你跟皇上求求情...」

我俯视着她,忽然想起这些年被克扣的月例,被偷走的首饰,被污蔑的名声...

「二妹。」我轻声道,「记得你曾说过,我这辈子都别想翻身?」

谢芳玉脸色瞬间惨白。

「收拾东西吧。」我转身向外走,「午时之前,离府。」

走出谢府大门时,阳光正好。我仰头看着匾额上「谢府」两个大字,心中竟无多少快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这当然不是我干的,因为根本没必要,皇帝自坐上帝位后勤恳爱民,像贪官污吏这些事迟早都会被查出来的。

而我是郡主,自不必掺和这些事,我只需要做好这个郡主即可。

长公主府已收拾停当。母亲的旧物一一归位,恍如时光倒流。我抚过琴案上浅浅的划痕——那是七岁时我不小心用簪子划的,母亲不但没责备,还笑着说这是给我们母女留的记号。

「郡主,江统领求见。」赵嬷嬷轻声道。

我一怔:「请他到花厅。」

江池让一身墨蓝锦袍,见我进来立刻起身行礼。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明亮的边线。

「江统领不必多礼。」我在主位坐下,「可是为了柳家的事?」

他摇头:「末将刚从宫中出来。」他犹豫片刻,「郡主如今独居长公主府...可还习惯?」

我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

一阵沉默。窗外的海棠被风吹落几瓣,飘飘荡荡落在案几上。

「芳华。」江池让突然唤我名字,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今日来,是想...提亲。」

茶盏从我手中滑落,在毯上滚了几圈。我怔怔看着他,一时忘了呼吸。

「我知道这很突然。」他单膝跪地,仰头看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深情,「但我不想再等了。柳家倒了,谢府你回不去,长公主府虽好,终究...太冷清。」

我喉咙发紧:「你...同情我?」

「不。」他摇头,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缓缓展开——里面竟是一朵干枯的海棠花,「记得吗?七岁那年,你摘下来送给我的。」

记忆如潮水涌来。那年春日,我不听宫女们的劝阻非要爬上树给他摘一朵花。

「那时你明明...」

「我笑是因为高兴。」他轻声道,「芳华,从那时起,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个。」

阳光忽然变得刺眼起来。我别过脸,却被他握住手。

「我不是来逼你答应的。」他掌心温暖干燥,「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会等你。」

我低头看着我们交握的手,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芳华,这世上最难得的,是一颗真心。」

「池让。」我轻声道,「给我三天。」

他眼睛一亮,重重点头:「好。」

送走江池让,我独自来到后花园。母亲最爱的海棠树下,我抱膝而坐,任花瓣落满衣襟。

「郡主。」赵嬷嬷不知何时站在身后,「这个是长公主殿下交代过的,要在您仪亲时给您的。」

她递来一封泛黄的信笺。我展开一看,是母亲的笔迹:

「吾儿芳华:若你读到这封信,说明为娘已经不在了。娘这一生,最大的遗憾是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泪水模糊了视线。信的最后,母亲写道:

」...若遇真心待你之人,切莫因顾虑身份地位而错过。人生苦短,得一知己足矣。」

三日后,江池让再次登门。我亲自在花厅相迎,他一身月白锦袍,比往日更加俊朗。

「芳华...」他紧张地看着我,「考虑得如何?」

我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这是我写给皇上的奏折,请求赐婚。」

江池让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上前一步,却又克制地停住:「你...愿意?」

「母亲说过,人生苦短,得一知己足矣。」我轻声道,「池让,我想试试...有个家是什么感觉。」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我的手,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我们并肩走在花园小径上,指尖偶尔相触,又迅速分开。

「芳华。」江池让突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我,「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阳光穿过树叶间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忽然想起七岁那年,我送出海棠花的少年。

这一次,我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更新时间:2025-07-07 06:2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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