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新来的师妹清霜随口感慨。
“猫妖竟也能修炼出内丹，我从未见过。”
师尊便提剑指向我，逼我自剖内丹。
“你是猫，有九条命，清霜只是想看一眼你的内丹长什么样子。”
剑身没入我身体，撕心裂肺的痛。
师尊皱眉封掉我的声音。
“喊什么？不过是取个内丹，如此娇气。别吓到了霜儿。”
我的元神渐渐消散，他却看也未看，转身就走。
后来他才想起。
为了救他我已经死过八次，内丹是我的最后一条命。
1
“霜儿只是想看看猫妖的内丹长什么样子。”
“她一向拿你当亲姐姐看待，你为何如此吝啬？”
叶溟炎一步步逼近我，手里的月夜剑蓄势待发。
当初，他愁闷没有好材料炼剑。
我从极寒之地九死一生替他寻来这块不化冰。
他喜不自胜，抱住我，说往后要用这把剑来护我一生。
如今，剑尖却朝向我心口。
只因清霜的一句戏言。
“师尊三思啊，生剖内丹，会要了师姐的命的。”
师弟玄羽扑上来替我求情。
叶溟炎不耐烦地一掌挥开他。
“她是猫，有九条命。即便没了这一条，也还剩下八条。”
他盯着我，眼神寒凉无比。
“我来，还是你自己来？”
月夜锋利，剑气已经撕裂了我的衣裙。
这是我们去人间游玩时，他买给我的裙子。
我一直没舍得穿，想在今日生辰穿给他看。
“师尊，今日是我的生辰，能不能晚一天？”
叶溟炎的神情怔愣了一瞬。
他果然不记得了。
这些日子里，他只惦记着，要如何给清霜的生辰大操大办。
月夜剑垂下去一瞬，叶溟炎腰间的悬铃晃了晃，他即刻重新提起了剑。
“寻常生日而已，下一次我再帮你补过便是。”
剑身没入我胸口，仿若元神被生生撕裂。
我没忍住发出凄厉嘶喊。
鲜血染红叶溟炎的白色衣袍，他皱紧了眉头。
“小声些，霜儿歇下了，别吓着她。”
我被封了声，连通过嘶喊释放些痛感的机会都被剥夺了。
鲜血浸透内丹，叶溟炎的脸上闪过嫌弃神色，就着我的衣裙擦了擦。
“你在这守着她。”
给玄羽下完命令，他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自然也看不见我的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
我就要死了。
可我不甘心。
我付出了那么多，竟然还是攻略失败了。
2
“师尊，你真的为我找师姐借来了内丹？”
娇憨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很熟悉。
我睁开眼睛，看见了清霜惊喜的脸。
她也是妖，怎会不知道，内丹一旦离体，妖便会消亡。
可她却还是装模作样地问。
“师姐不会生气吧？”
叶溟炎来之前特地洗净了双手。
他亲昵地摸了摸她的脸，语气里满是心疼与宠溺。
“你不必如此畏惧她，有为师护着你。”
清霜依偎在叶溟炎的怀里。
“师尊，你真好。”
叶溟炎捧起她的脸，情不自禁亲密拥吻。
我的内丹自清霜手中滑落，像被遗弃的垃圾，无人问津。
情热退潮。
清霜捂着嘴巴，惊呼了一声。
“不好，师姐的内丹不见了。”
叶溟炎替她拢了拢胸前衣襟，动作熟练。
“无妨，大不了让她再修炼一颗出来便是。”
清霜怯生生地仰头问。
“师姐会生气吗？”
叶溟炎神色不悦：“她敢！”
清霜咬着唇摇了摇头。
“我不想师尊为了我和师姐产生龃龉，我还是去和师姐道个歉吧。”
她跌跌撞撞要下床，脚一沾地就软倒下去。
叶溟炎急忙将她揽进怀里。
他满脸担忧，仔仔细细检查她是否受伤。
很难想象，也是他，不久前才血淋淋地剖出了我的内丹。
“你当初为了救我伤了身体，如今可要好生休养才是。”
“栀月那边，我会去处理。”
他拂袖起身，没注意到身后，清霜眼底郁结的怨毒。
他一出来，我也不受控制地跟着离开了寝殿。
准确说，是我的元神。
我已经死了，本该魂飞魄散，不知为什么还剩了一缕残魂，绕着叶溟炎飘飘荡荡。
他来到了我的寝殿。
屋子里还弥漫着淡淡血腥味。
叶溟炎找遍了寝殿都没见着我的踪迹，眉眼间渐渐有了焦灼神色。
转身出回廊，玄羽直挺挺倒在檐下，被打晕了。
“这个栀月，现在是越发大胆了！”
叶溟炎想都没想就发了脾气。
“竟然敢赌气出走还打伤同门，走了就别再回来！”
他把玄羽送了回去，而后径直回了自己的寝殿。
院子里有一架秋千。
百年前一次去人间，我不过多看了两眼那人类情人嬉闹，回来他便亲手给我做了这架秋千。
但我已经很久没坐过了，自从清霜来到这，我来叶溟炎寝殿的机会就变少了。
现下，清霜正坐在秋千上，小心翼翼试探着摇晃。
叶溟炎靠近时，她忽然一个不稳，从秋千上摔了下来。
姿态依然是美的，喊声也惹人怜爱。
叶溟炎无处发泄的怒气找到了出口。
他一扬手挥剑砍断了秋千。
这是我留在他身边的最后一点痕迹。
3
秋千被毁了，腾出的空地种上了桃花，粉嫩嫩一片，清霜的最爱。
叶溟炎坐在案几边写字。
写的是他和清霜的婚书。
清霜在一旁替他磨墨，时而低眉露出羞涩笑意。
我则悬在半空，被迫看我好不容易为他寻来的珍贵墨宝，如何书写他和旁人的情爱。
其实我很疑惑。
为什么我都死了这么久，那个叫系统的东西还没出现？
我等着他来宣告任务失败。
又或者，告诉我还有别的机会，救回我的师父。
不是眼前这个和佳人举案齐眉的。
我的师父，在千年前于狼口救下我，又引导我修炼，教我人言。
他们长得也不像。
我不知道系统为何挑中叶溟炎，但是它说这是唯一能救回师父的办法。
我就做了。
可我失败了。
我看向清霜。
她此刻已经坐到了叶溟炎的怀里。
或许她就是传说中的女主。
因而她一出现，我费尽力气得到的攻略值顷刻间归零。
为驳红颜一笑，叶溟炎甚至可以随时要了我的命。
“师尊，这个好可爱呀，雪白雪白的。”
清霜的手摸到了叶溟炎的腰间。
我好像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我会一直被圈在叶溟炎身边。
我是个路盲，曾因一时贪玩，不小心和叶溟炎走散，他费了许多力气才找到我。
我怕他生气，连忙变回原形蹭了他一身白毛。
“这样师尊身上就有很多我的气味，我一下就能找到师尊了。”
后来，叶溟炎闷不做声收集我换下来的毛毛，然后把它们团成一个小球，又用法术捏成小猫的形状，悄悄挂在腰间。
我假装不知道，趁他熟睡时往里面存放了我的半壁元神，危急时刻，可救他一命。
因为他活着才能被我攻略，我的师父才能活。
我太久没和叶溟炎亲近，都快忘了这个小东西了。
叶溟炎似乎也是，盯着它久久出神，清霜喊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反应。
“师尊，这个能送我吗？”清霜攥住了小猫挂件。
叶溟炎回了神，反握住她的手。
“这个脏了，你喜欢我再给你做个新的。”
头一次，他拒绝了清霜的要求。
清霜垂眸压下眼底的不悦情绪。
她的目光转了转：“师尊，师姐的那一手厨艺是顶好的，我们大婚那日，能不能请她来掌厨？”
叶溟炎这次没拒绝。
他爱抚着她的脸颊，语气宠溺：“好，都依你。”
他们就此说定，并不需要我的同意。
直到三日后，叶溟炎才开始焦急。
他还是找不到我。
玄羽说，他当时见我情况不好，想去找人求救，走到门口就被打晕了，什么也不知道。
叶溟炎断定这是我的把戏，气得牙关发紧。
清霜也知道了我消失不见的事，坐在一旁垂泪。
“一定是我，师姐知道我要和师尊成婚了，生我的气，不愿意见我。”
叶溟炎哪里见得她掉眼泪。
“定是我平日里太放纵她了，养得她的个性如此骄纵。”
“你们都去找，找到了给她带话，若在我大婚前回来，我便不予计较，她仍然是我的大弟子，若还执迷不悟，我们师徒便从此恩断义绝！”
清霜见他如此恼怒，免不了也要替他排忧解难。
“我们族中倒是有一种宝贝，寻灵灯。”
她的神色有些为难。
“只是需要有对方的皮毛、头发还有贴身衣物做引子焚烧。”
贴身衣物我的柜子里有，至于毛发，那就只有叶溟炎身上那个挂件了。
我不知道清霜从哪儿知晓了它的来由，更不知道她是否晓得里面有我半壁元神，因此非得要毁了。
如此直接，叶溟炎也确实有片刻的犹豫。
清霜便又懂事地开口：“其实，大婚时也不一定得劳烦师姐掌厨，她是师姐，我这样做是逾矩了，她生气是应当的。”
叶溟炎的怒火再次被点燃。
“大婚一辈子只有这一次，我不能让你留有遗憾。”
他拽下了腰间的小猫挂件。
“要如何做？”
4
喷射的火舌顷刻间吞噬了雪白毛发。
火焰里隐隐浮现出一只挣扎求生的猫咪。
那是我。
准确说，是我的一半元神。
没想到，被生剖了内丹死掉一次后，还要再来尝这生不如死的滋味。
火光扭曲了清霜的脸。
她终于撕下了在叶溟炎面前的温柔伪善面具。
“栀月，你说你那么费尽心机有什么用？叶溟炎他只喜欢我，不止是叶溟炎，你辛苦挣来的一切，我都能轻轻松松抢走。”
“没办法，有的事情一出生就注定了。”
“我是女主，你不过就是个炮灰女配，我成功的垫脚石。”
“下辈子再擦亮眼睛，争取投个女主胎吧。”
“噢我忘了，你没有下辈子了，毕竟，你的元神都被这无业火给烧干净了。”
她的笑容扭曲狰狞，眸光映出我痛苦的脸。
我既说不出来话，只能沉默忍受。
痛到极致了，这痛苦就像是减轻了一般，渐渐感受不到。
恍惚之间，我好像看见了师父的脸。
她微微皱着眉头，惆怅地叹息了一声。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压抑了许久的委屈顷刻间涌上来，我忍不住大哭。
“对不起师父，徒儿没用，没能救你。”
“我好想你师父。”
“我想吃你做的小鱼干，我想和你一起晒太阳，我想回家........”
师父的周身散发出柔和的光芒，逐渐抚平了我体内元神被烈焰灼烧的痛。
她轻轻抚摸着我的脑袋。
“我的小月儿受苦了。”
一股温和清凉的力量顺着她的掌心涌入我体内。
连同之前叶溟炎用剑生剖我内丹的伤，也一起被疗愈了。
“你没有对不起师父的。”
“小月儿已经很努力了，小月儿是天底下最好的猫猫。”
迷蒙之间，我好像又回到了曾经和师父在一起无忧无虑的日子。
那时候，每天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练功。
除此之外，就是吃饭睡觉捉影子玩。
我本能地像往常一样想扑进师父怀里撒娇。
可是，师父的身体怎么越变越淡。
“师父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抚摸我头顶的温度慢慢消散。
原来，留住我的不是叶溟炎。
而是师父。
她早就留了一半灵力用来护着我。
这也是系统没通知我任务失败的原因。
我并不算真正的死亡。
师父的魂魄消散于天地间，她最后的一丁点法力被用来编造幻境。
恰在此时，叶溟炎赶了过来
寻灵灯在他的眼前熄灭。
这世间，再也找不到一丝属于我的气息了。
5
叶溟炎也曾听过这寻灵灯。
传说，天上地下，无论多远，这灯都能指引方位。
一旦灯灭，则表示，世间已无此人。
也还有另一种可能。
叶溟炎的手下意识放在腰间，那是之前他悬挂小猫挂件的地方。
“这东西在我身边久了，被扰乱了气息，大概是出岔子了。”
他并不相信，我已经消失了。
他始终记着，猫有九条命，偶尔死一回不要紧。
这是我常用来安慰他的话，几次我为他受伤，死里逃生，我都会这样和他说。
说得多了，他便当真，当真没把我的命当回事。
清霜没想到叶溟炎会突然过来，这会儿正心惊，自然也连连附和他的话。
“应当是这样，师姐只是不想见我，躲起来了。”
叶溟炎将心头的不安归拢进烦躁的情绪里。
“随她去，别再管她了。”
他们再度携手离开我的寝殿。
为了发泄情绪，临走时，叶溟炎又回过身，命人将我的寝殿落锁封存。
“从此我这落云岛便没有她这号人了。”
师父只护住了我的元神，肉身在我被剖元神当日遗失了。
不方便，但也有好处，我能一直静静隐秘在一旁，直到他们离开。
头一件事，便是要为自己做个肉身。
肉身不难，取材捏造都行，重要的是，有内丹稳固。
我便免不了还是要去一趟清霜那里。
好在，她已认定我死了，并未设防。
房门紧闭，但我是一缕魂魄，如入无人之地。
没了外人在，清霜不再伪装。
她懒懒地倚靠在美人榻上，把玩着我那颗据说被她不小心弄丢的内丹。
“千年猫妖，应该能大补吧。”
“又能少努力几千年了。”
她张开嘴巴，正要将我的内丹吞进体内。
内丹与我有所感应，我稍稍拨动手指，它便回到了我的体内。
清霜登时站起身，望着内丹消失的方向，神色惊恐。
“谁在那？”
婢女端着茶进来，也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茶壶跌倒在地。
“会、会不会是栀月仙子回来了？”
清霜厉声喝她：“瞎说什么？她的元神肉身皆已毁灭，早就死透了！”
她一眼看见地上破碎的茶壶，冲过去一巴掌掀在婢女的脸上。
“连个茶壶都端不稳，要你有什么用？”
“信不信我把你送去毒窟里炼成药人？”
这是随清霜一同来落云岛的婢女，对她的底细一清二楚。
她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圣女饶命，我知道错了。”
圣女。
这是毒窟二把手的称呼，传闻是首领的情人。
我第一次见到清霜，是在为叶溟炎寻回炼丹药用的一味稀罕药材后。
那时她就常用各种小手段，或亲近或离间。
只是，我身受重伤，无暇顾及她。
有一天，她忽然中了毒。
因为我刚从万毒谷回来，这罪责理所当然落在了我身上。
也是自那一次，叶溟炎对我的态度彻底改变。
本来，该是用我的心头血给清霜解毒。
叶溟炎用了他自己的，但也将清霜搬到了离他更近的寝殿，并且不许我再靠近清霜的寝殿，等同于隔绝了他。
我早猜到她这毒中得蹊跷，却没想到，她为了陷害我，居然自己给自己下毒。
或许，我应该让叶溟炎知道真相，看看她的真实面目。
就像话本子里那样，等着叶溟炎给她一个报应。
可我对叶溟炎早不抱幻想。
我的仇，要自己亲手来报。
6
我离开了清霜的寝殿，先为自己捏了一具肉身，然后只身前往毒窟。
落云岛以炼丹之术闻名。
人人皆崇尚岛主叶溟炎。
殊不知，真正炼制丹药的人是我，所有珍稀的药材皆是我费心寻来，配方也是我寻来的。
毒窟首领不久前曾被叶溟炎所伤，一直未曾痊愈，差的是那一颗落云岛独有的丹药做引。
恰好，这丹药是我研制的。
我用这颗丹药和首领做了交易。
他拿药，而我，则是要清霜的致命弱点。
“这贱人爬床时那般向我表忠心，觅了高枝就背信弃义，害我被叶溟炎那蠢货打伤。”
他说起清霜时咬牙切齿的气愤。
“叶溟炎那个瞎了眼的蠢货，迟早也会被这贱人害死。”
“我等着，看他们两人的报应。”
如果女主有分类，清霜或许是出身低下但不甘屈服命运的励志型。
通过攻略不同的男人实现阶级跃迁，怎么不算是一种奋发上进呢？
我不鄙夷任何一种向上的方式，但她不该踩着他人的尸骨往上爬。
明日，是清霜和叶溟炎的大婚的好日子。
身为大弟子和师姐，我理应去给他们送一份大礼。
桃花十里，红色帷幔铺天盖地。
落云岛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遍地皆热闹，唯有我的寝殿，孤寂落寞。
杂草丛生间，站着个不该出现的人。
是叶溟炎。
他没和一众弟子热闹嬉笑，也没在自己的寝宫里筹备明日大婚的事，却站在我的寝殿门口。
墨色中晕开的一抹白，十分不和谐。
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也无暇去分辨，径直往清霜的寝殿去。
清霜沉浸在待嫁的喜悦里，站在镜子前，拿着嫁衣反复比对观看。
“师妹这嫁衣，好像不太合身啊。”
我静悄悄地走到她身后。
清霜吓得尖叫，跌坐在地上。
“你你你.......”
她指着我，手指颤抖。
我蹲下身，笑着替她说完她剩下的话。
“我应该死透了对吧？”
“可惜啊。”
我捻了捻手指，封禁她的法术，从袖间倒出个瓷瓶，丢在她怀里。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有人想要我给你带礼物，我没办完，怎么能走呢？”
瓶塞脱落，一条细长的白蛇蜿蜒出洞。
清霜吓得脸色苍白。
“拿开，快拿开！”
我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听说，这蛇非寻常毒蛇，若是被咬上一口，毒素会渗进血液中，腐蚀筋骨，啃食血肉。”
“最后——”
我附在她耳边低语。
“被咬之人，会筋骨寸断，皮肉腐烂，生生痛死，非常难看。”
“这可比生剖内丹痛多了。”
她被我禁锢住，动弹不得，恶狠狠盯着我。
“我是女主，你杀不死我的，你还会遭到报应！”
“来人啊，快来人啊！”
她惊慌地呼喊着求救。
可惜无人回应。
这整座宫殿都被我用法术隔绝出来了，外人听不见也看不见任何动静变化。
至于里面的人，我也早迷晕了。
“报应吗？”
我站起身。
“那就等来的时候再说好了。”
我无忧无虑与世无争的时候，对我最重要的师父死了。
我努力完成任务，为此受伤、殒命，可师父没救回来，我也差点神魂俱灭。
我自问没做过任何坏事，没伤害过他人，天道可曾轻饶我？
那倒不如，做个恶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在清霜凄厉的嘶喊中，我走出了寝殿。
月色悠然，可惜，有的人再也看不见了。
7
清霜在第二天清晨被人发现。
只是，这会儿她已毒入膏肓，无药可救。
她瘫在床榻上，连婚礼都没力气参与了。
“是栀月！她回来了，是她害我。”
她顾不上再去演戏，死死攥着叶溟炎的衣袖。
“师尊，阿炎，你一定要替我报仇，杀了她！”
叶溟炎从没见过她这副咬牙切齿的狠毒模样,约莫是没有反应过来。
“栀月？你见到她了？她在哪？”
他眸中的期待刺痛了清霜。
可他却未察觉，只管捉着清霜问。
“你怎么不说话？你在哪看见她的？她人呢？”
清霜冷笑着。
“师尊很急着见她吗？”
“她恨毒了我，勾结毒窟岛主，说不定，也在暗中谋划迫害师尊，师尊可得小心啊。”
叶溟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
他清了清嗓子。
“不是，我只是想着，她把你伤成这样，我定要好好惩戒她一番。”
“至于勾结毒窟岛主之事，还需再探查一番。”
清霜兀地咳出口血。
毒素已经蔓延到她脸上，皮肉寸寸透明，现出蜿蜒瘢痕来，十分可怖。
但她自己并不知晓，仍然攥着叶溟炎的衣袖。
“还要探查什么？我这样子，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难道我会给自己下毒来陷害她吗？”
叶溟炎抽出衣袖，目光不自觉地回避。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想着，先找到她，才好调查清楚结果。”
他怎么也不肯松口，就这么站了起来。
清霜留不住他，歪倒在榻上。
“她昨夜给我下完毒就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
她死死地盯着叶溟炎。
“那师尊可千万别忘了，等师尊调查清楚，一定要还霜儿一个公道。” 叶溟炎不再看她，转身就走。
“你先好好休息，为师去替你寻解药。”
他径直来到我的寝殿。
“栀月?你回来了？”
他一把推开宫门，边走边喊。
“栀月？”
“你现在出来，过往的事，我不与你计较，也不罚你。”
他找遍了整座寝殿，却都不见我身影。
不仅如此，他连我的气息都探寻不到。
我已经换了肉身，如今的身体，不过是一具没有真实血肉的傀儡木，他不熟悉，自然察觉不到。
我静静地立在房梁上，看着他前前后后地翻找。
那只会讨巧撒娇主动往他怀里扑的小猫儿，早就不见了。
“栀月，你还在与师父赌气是不是？”
叶溟炎坐在我的床榻边，此处无人，他叹了口气，言语间竟是服了软。
“那日是为师糊涂了，竟想着剖你的内丹，很疼吧？”
他抚摸着床边的枕头，那是他为我寻来的，用特殊材料制成，治我的失眠之症。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见着清霜，听她开口说要，我便没法子了。”
“你莫要生气了。”
男人善于推卸责任，男神仙也是。
他或许有被主角光环压制逼迫不得已的可能，可是，占清霜便宜的时候，可没见着他犹豫分毫。
剖内丹之痛，区区一句莫要生气了，我便应该原谅吗？
我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出现在他眼前。
8
清霜在叶溟炎走后不久就没了。
一摊腐臭的血肉烂在寝殿里，随侍她的婢女生生给吓吐了。
有人跑来传话。
叶溟炎看了看那人，又看看我。
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做了决定。
“你们先处理，我随后就来。”
与此同时，我的脑海里响起熟悉的提示音。
是消失了许久的系统。
女主角清霜被我亲手所杀，我便是新的女主，她所夺去的那些攻略值，全归我所有。
可这已经没有意义了。
师父已经陨灭，复活无望。
【你可以更换新的心愿。】
【可以为你更换一具全新的肉身。】
“阿月。”
叶溟炎朝我走过来。
他看我的眼神又恢复成清霜来之前的模样，甚至，比那时还要深情。
可见这些日子，清霜在他心里还是有分量的。
“你的伤可好些了？”
“我叫了人来送药给你，他们和我说你不在，我也寻不到你。”
“你还在生师父的气吗？”
我往后退了几步，和他拉开距离。
他的脸上露出受伤神色。
“阿月。”
我冷眼看着他。
“落云岛的栀月已经死了，死在神君心尖尖上的人手里，对了，也还有神君的一份力呢。”
叶溟炎望着我，眼神里竟然还有几分无辜。
我抬手放出当日景象。
清霜毁我肉身焚我元神。
“神君可看清楚了？”
他的眼中闪过痛色。
“阿月，我不知道，她竟这般对你，我要是知道了，定不会让你受此苦楚。”
我看着他，莫名觉得可笑。
如此没有担当的人，竟然能做男主。
“那当日不依不饶一定要剖我元神的人，莫非也是清霜假扮的？”
叶溟炎的脸色一瞬间白了下来。
“是清霜逼你对不对？你是被她控制，你是不得已。”
“神君可是要这样说？”
我一步步靠近他。
堂堂一个上神，一岛之主，竟然被我这么个妖逼得步步后退。
他望着我，眸色幽深，情绪极其复杂。
“阿月，是我负了你，过往已然发生，我辩驳再多也无用，只盼你再给我一个机会。”
对外，我们是师徒。
所有人大概都以为，他为师，收留我照应我，对我有莫大的恩情。
只有我们知道，当日初见，他身受重伤，是我倾尽所有将他救回来，又不眠不休地照顾，才换他痊愈。
这些年来，他从未教过我半点术法知识，反倒是我一直在救他。
就连这座岛，也是我们一起开辟出来的。
清霜上岛以来，叶溟炎的种种作为，当然担得起辜负二字。
“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我一步步后退退，再度与他分隔开。
“叶溟炎，我从来都没爱过你，和你在一起这么久，为你做的这一切，全都是因为我的师父。”
他望着我，神情怔愣，更深处，也有些东西无声破碎。
“你的师父？”
“是的，我真正的师父。”
我以法术凝成利剑。
“但今日这一刀，我为的是自己。”
利剑刺向叶溟炎，墨黑瞳孔清晰映出剑刃的锋利，叶溟炎却没有躲开。
他曾经用我赠他的剑捅过我一刀。
如今，是抵偿。
9
我并没有对叶溟炎下杀手。
那一剑不会伤他性命，但也足够他在床上昏睡数月。
同样的，那一剑也让我遭到了反噬。
我勉强撑着一口气回到曾经与师父居住的山谷里，刚打开结界，就失去了意识。
这一觉我昏睡了许久，也做了许多梦。
梦里，时而是年少时依偎在师父膝头撒娇要小鱼干，时而又是和叶溟炎在一处。
最后，我竟然看见叶溟炎前来和我道别。
他坐在我床头，轻抚着我的发顶，像过往许多次我无法入睡时那样。
“阿月，我要走了。”
“阿月，这一世，是我对不住你，若是有……”
他顿了顿，便又不再往下说。
“阿月你累着了吧，好好睡一觉。”
“等你醒来，你的师父就该回来了。”
梦中，叶溟炎俯下身。
他在我的前额上轻轻落下一吻，轻柔、绵长，还带有浓浓的不舍。
脸颊上有拂过柔和温度，眼前一片云烟散过。
叶溟炎不见了。
我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空气里传来炸小鱼干的酥香气息。
气味越来越近，最后像是直接停在了我鼻尖。
与之相伴的，还有桂花酒的清甜气味。
我想吸吸鼻子，力道牵引着，一束亮光钻入眼帘。
“睡醒了？”
眼前是雾蒙蒙的光晕，耳边响起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道声音让我思念了几百年，可它真正再度响起时，我却有些不敢认。
直到它再次响起。
“小懒猫还没睡够啊？”
我用力撑开眼睛。
师父就坐在我床前，微笑着看向我，晨光柔和了她的轮廓，别样温柔。
“师父！”
我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起身太猛，差点又栽回去。
师父连忙扶住我。
“小心些，怎么还像以前那样冒冒失失的？”
多熟悉的念叨。
我曾经日日听着时，觉得烦恼。
后来听不见了，又日日想念。
终于，能再次听见了。
我一把抱住她。
“师父。”
情不自禁地，我的声音里染上了哭腔。
“师父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我终于等到你了师父。”
“阿栀又有家了。”
我曾经是一只小野猫，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
被欺负受了伤又饿着肚子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让师父捡了回去。
那时候她和我说。
“我们小咪从此也是有家的小猫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饿过肚子吹过风，就连着凉破皮都是极少的事。
师父走了，我的家也没了。
遇见叶溟炎的那些日子，虽然有个住处，但我很少觉得那是我的归属地。
“是叶溟炎。”
师父和我说起她能醒来的缘故。
叶溟炎知晓了我和师父的事情，用自己的元神为祭，再用上寻灵灯，换得机会寻回了师父的元神拼凑完整。
我在梦里看见的道别，是真的。
他没说来世的话，确实是不再会有来世了。
而我，也终于能够和师父一起过回幸福安乐的日子。
——完结——
更新时间：2025-04-16 22:29: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