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齐景蕴以身挡箭,舍命救下的爱妾。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爱我到老。
可第二年,他便娶了长平王的女儿清河郡主。
而我因为一碗梨汤,被他逐出府外。
1.
“姜桐,既然清河也不打算追究你,我念在之前你我二人之间的情分,今天便不为难你。你收拾收拾行李离开吧。”齐景蕴目光冷冷地看着我,眼里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温柔。
“我说过了,我没下毒。”我又一次申诉道。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嘴硬到什么时候?”齐景蕴提高了音量。
“我没做过的事为何要承认?”我抬眼直直盯着他,毫不示弱。
“姜姑娘,我劝你还是早早自行离去吧,省得在这儿丢人现眼。我可是亲眼看见你在厨房往这汤碗里放了东西。换作我是你,这种无耻的事情被拆穿了,早就不知道躲哪去了,还轮得到别人来催着赖这不走吗?”此刻清河郡主身旁的丫鬟柳儿也在一边阴阳怪气。
“长平王府没有教过你主子说话的时候不能随意插嘴吗?况且你家主子都没开口,你倒摆起架子来了。”我眼皮也没抬一下,淡淡地说道。
柳儿闻言,气急败坏地跳了起来:“你也不看看自己身份,我们郡主是不屑跟你这种乡下来的野丫头掰扯。”
“柳儿,不要再说了。”此时,清河郡主悠悠地说道,“姜姑娘,这碗梨汤确实是你端过来的,我的猫也确实是无意间喝了你这碗梨汤才死的,如今你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我也不能轻易相信你说的话,若不是我的猫先喝了汤,那死的可就是我。所以,要怎么处置,还是听夫君的安排。”
清河说完后,便领着自家丫鬟走了。
我再次看向齐景蕴,他转头避开了我的目光:“你不必再说了,你若是不走,我就让人请你走。”
看来他是铁了心要赶我出门。
我不再作无用的解释,回了小院收拾好包袱,并将这些年攒下的金银细软一并带上,毕竟此次出府,我也不知自己会经历什么,多带点银钱总是没错。
齐景蕴可没说不准带走。
倒是丫鬟小翠见我拿上包袱要走,在一旁哭哭啼啼的。
小翠是我进府的时候,我在路上看见人牙子买来的。
当时齐景蕴说要给我在府上找一个老练的、会伺候人的。
我见小翠瘦瘦小小的,实在可怜,便撒着娇央求齐景蕴买下来,反正她也吃不了几口饭,又与我年龄相仿,正好有个伴。
当时的齐景蕴什么都听我的,自然爽快地答应了。
这一年来,小翠在齐府被养胖了些,脸色也红润了许多,看起来好看多了。
我这一走,整个府里也就没有再护着她的人了。
但现在的我没办法带她走,在这齐府她至少还能有个地方安稳地睡一觉。
我拉着她的手道:“以后我不在了,凡事不要强出头,郡主那边的人能躲就躲,知道了吗?”
小翠点了点头,眼泪夺眶而出。
我伸手抱了抱她,头也没回地走了。
2.
出了齐府,我直奔城门而去。
待在这京城也并非完全无法存活下去,但眼下,我暂时不想再碰到齐府的人。
我决定往南,回到我原来的生活轨迹。
反正出了城门,也就没有认识我的人了。
我是个孤女,成日里混在乞丐堆里,身上的衣服全是破破烂烂的,蓬头垢面。
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六年后,有一次我偷拿了一位游医的干粮,被他抓住了。
我瑟瑟发抖,以为他要打骂我。
可他竟从布袋里又给了我两个馒头,连同手里的两个铜钱也给了我。
我震惊又害怕地眨了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拍了拍我的脑袋便走了。
我愣了一会儿,直接跟上了他。
他让我不要跟着他。
我摇了摇头,也不说话,只是在离他远了一些的地方继续跟着。
他停下给人看病时,我也在旁边看着。
以至于人们都以为我是他的女儿。
过了几天,他没赶我,吃饭的时候也拿给我一份干粮。
于是,我开始帮他提一些不重的行李。
又过了几日的午间,他招手让我在桌子旁坐下,把一碗阳春面推到了我的面前。
这对于我来说几乎是从小到大吃过最好的东西了。
我正准备动筷时,他拦住了我:“吃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我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
“你想和我学医吗?”
我跟着他只是觉得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吃了上顿没下顿,从来没有想过其他的事情。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也不识字。”我脆生生地说道。
“你只要告诉我,你想不想学?”
我思考了片刻,用力点了点头。
“那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师父,我想把我的医术传下去,以后你也能有个傍身的手段,可好?”
“那我可以吃面了吗?”
“当然可以。”
从此,我就跟着师父行走四方,边走边学,见了不少疑难杂症,渐渐地,我也可以替人看些小毛病。
十年以后,师父突然把我叫到跟前:“桐儿,你跟着我这么多年,我能教给你的东西也都教完了。我想……”
没等他说完,我便猜到了他的意图:“师父要赶我走吗?”
他似也有些不忍心:“你总不能一直跟在我身边。当年我看你是个机灵的孩子,跟着我学了医之后倒是一头扎进去了。你不是想要成为悬壶济世的神医吗,那就得自己出门历练。”
“那我还能再见到您吗?”
“见与不见也没那么重要,只要你心里还记挂着我就可以了。”
往后的几年时间里,我果真没有再见到师父。
而我一个人背上了行箧,四处为人看病,倒也逍遥自在。
可就在一年前,我在路边遇上了受伤的齐景蕴。
3.
齐景蕴说,他当时回乡修葺祖坟,却遇上了劫匪,所幸劫匪只是从后面把他打晕后,拿走了身上的银两,推下了山坡,并未伤及性命。
我把他带到村民临时借给我歇脚的屋子里,替他处理了伤口。
因为伤了腿,不便行动,齐景蕴只能在我的看护下好好养伤。
原本我并未打算在村子里待太久,可既然把齐景蕴救下了,我也不能救了一半就跑了。
村民们也都乐意我帮他们治个头疼脑热。
一来二去,我竟收留了齐景蕴大半个月。
他终于可以启程回到京城,我送他出了门。
可就在这时,我只听身后有风声掠过。
下一秒,我就被齐景蕴护在身下,手臂瞬间流下鲜红的血。
他将我推入房中,死死护着房门。
很快,院外似乎又来了另一批人。
良久之后,院外的打斗声平息了下来。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姜姑娘,没事了。”是齐景蕴的声音。
我打开门,院内到了十几个人,另外还站着十几个人。
“你没事吧。”我担忧地问道。
齐景蕴摇了摇头:“姜姑娘,你和我一同回京吧。”
我怔怔地看着他。
“对不起。我之前骗了你,上次的劫匪就是冲着我来的,当时我寡不敌众,自己翻下来山崖,被你救了才没有被他们继续追杀。如今他们找到这里,可能你会有危险。”齐景蕴开口解释道。
“可是我……”
“你放心,到了京城,你先住在我府上的小院里,你不是说要精进医术吗,我认识一个老神医,或许你们可以交流一二。如果你到时候有别的打算,我绝不拦你。”
见齐景蕴说得恳切,我又向来没有固定去向,上京城长长见识也好。
因为齐景蕴的吩咐,齐府上上下下都对我十分客气。
齐景蕴还给我找来许多医书,给我买了许多衣服,每次下值总会给我带东街的酥酪,说是感谢我的救命之恩。
除了师父,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一个月后,那些杀手的幕后之人已经被扳倒了,我可以不用担心了。
齐景蕴找到我,说起那日我救下他时,自己就对我有了好感,现在则是越来越喜欢。
他问我可不可以不走,能不能嫁给他,虽然我因为身份问题不能成为正妻,但他绝不会另娶他人。
那个时候,他的眼神里还满含爱意。
我信了。
那时的我没有意识到自己失去的是什么。
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齐景蕴依旧对我很好,府里的大事小事都让我管。
可就在我们成婚一年后,他哭丧着脸走进我的房间,哭诉自己被皇上赐了婚,实在无法回绝,他恐怕无法实现对我的诺言,若是我要走的话,他不会拦我。
他说这话,便是料定我不会走。
我却反过来安慰他。
清河郡主过门后,便立刻找到了我。
“听说妹妹当时救过夫君的性命?”清河郡主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那时刚好路过,见有人晕倒在地,我平日也会点医术,便把他带回去救治。”我颔首回道。
“难怪京城人人都说夫君对家里的小妾十分疼爱,现在看来没有情分,也有恩情了。以前我在家肆意惯了,若是以后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妹妹海涵。”
“姐姐说笑了。我只是一介医女,没什么讲究。”
清河郡主笑了笑:“我也不多废话,今日我来找你,为的是齐府的掌家大权。原本这也是正妻的职责,况且如今你我二人身份悬殊,若是继续让妹妹掌管,恐叫人笑话。”
“这事是否要告知夫君知晓?”
“他知道了也得让我来管,难不成让我一个郡主在你的管束之下吗?”
“我知道了。我这就把钥匙给您。”
“对了,你今日从这里搬出去,后院有几间房子还空着,正好你成日里弄着这些草药,味道太重,我闻不惯。”
“那院里种的草药……”
“就是几棵草,拔了重新种便是。”
“可是,”
“可是什么,郡主好言好语地跟你说话你不听,还等着我们让人帮你动手吗?”这时她身边的柳儿也冲着我大声说道。
4.
当晚我便住进了后院。
而那一晚,直到了三更天以后,齐景蕴还没有回府。
直到三天后,我才见到他。
还没等我说话,他率先开了口:“这几日的事情我听说了,你别在意,我已经同她说过了。况且,她身后是整个长平王府,若是太过刚硬,我怕对你不好。”
我又信了。
可后来,他慢慢地,很少来我的院子,说是公务繁忙,对我的一切也越来越不在意。
而清河郡主却依旧将我看作埋在心头的一根刺。
我不知道那日的梨汤里是不是清河郡主下的毒,但已经不重要了。
我在齐府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不知道师父看到我这个样子,会不会很失望。
在他眼里,我会一直像他一样,游历四方,无拘无束。
可为了一个齐景蕴,我放弃了外面偌大的世界,只守着京城那一隅方寸之地,最终连那片小小的院子也没有守住。
我和以前一样,又背上了行箧,前往南方,听说那里气候宜人,我想看看。
可因为一年来的养尊处优,我的脚力已经不如从前,眼看着天色马上暗了下来,我还没有进城。
我不禁加快了脚步。
却在路口处遇上了几个歹徒。
其中一个细高个儿凶狠地让我拿出银两,否则他的刀可不长眼睛。
我下意识地护住了挂在腰间的钱袋子。
另一个刀疤脸眼疾手快地拽了下来:“大哥,看起来不少,能让兄弟几个喝顿好酒了。”
我愤怒地看着他们,却什么都做不了。
本以为他们拿了财物便会离去,可后头一个小胖子又盯着我说道:“小丫头长得不错,大哥,要不……”
他们心领神会,我害怕地直往后退。
这时,身后一阵风被带动了起来,一个黑影直踹向小胖子,他吃痛得叫骂了一声。
一个年轻男子站定在我面前。
“什么人这么不长眼?”细高个儿见自己人吃了亏,立马站了出来。
“怎么?要和我比试比试吗?”男子不以为然地说道。
“大哥,他就一个人,不怕他有什么幺蛾子。”小胖子抚着肚子爬了起来。
谁知男子三下五除二,就将三人纷纷打倒在地。
那三人见势态不对,转身想跑。
“等等。”男子怒喝一声。
三人立刻停下了脚步,害怕地看着男子。
“把钱袋子留下,再给这位姑娘道个歉。”
三人看了看男子,又看了看我,赶紧双手捧回我的银两,又深深地弯了个腰。
“滚吧。”
他们一听这话,如临大赦,飞奔着消失在黄昏里。
“你没事吧?”这时男子才转过身来。
“我没事,多谢你。请问尊姓大名?”
“林承锦。”
“我叫姜桐。这些银两权当作谢礼吧。”我从袋子里取出一部分积蓄递了过去。
林承锦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不过是恰巧路过,顺手的事。你要去宣城?”
我点了点头。
“我也去,一起吧。”
5.
林承锦也是个医者,在宣城有家医馆,叫杏林医馆。
他知道我的身份后,便邀我去他的医馆坐诊,帮几个月的忙,其余时间我可以自行安排。
我正好有个地方能够整理自己,便应下了他的邀约。
杏林医馆不大,但来看病的人很多。
“怎么样,还适应吗?”林承锦在饭桌上关切地问道。
“还行,就是以前没有一下子给这么多人看病。”
“这段时间气候变化太大,过一阵子就会好些了。忙了这阵子之后,有什么打算,要不要留在这里帮我?”
我摇了摇头:“我还是想多出去走走。”
林承锦笑了笑没说话。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每日除了出诊看病,便是一个人瞎逛,有时甚至跑去了城外。
可四月的一天,我在郊外的河道上发现躺着一个人。
走近一看,竟是清河郡主。
她身上有些伤口,想来是掉入河中被撞的。
尽管我与她有些间隙,但还是将她救了回去。
她醒来之后,我才知道长平王府不久前因犯了点小错,便被抄了家,她的父亲被流放,而她则被齐景蕴一纸休书休了。
“你们不是皇上赐婚吗,那齐府?”我还是问出了口。
清河听了我的话,笑出了声:“齐景蕴跟你说我们是被赐婚的?”
我点了点头。
“你可真好骗。齐景蕴当时可是亲自登门求的我爹,但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我身后的长平王府的势力。如今我们没落了,他就一脚把我踹开了。”
我没有接话,清河又继续说道:“你知道当时那碗梨汤的毒是谁放的吗?就是齐景蕴,他说他开始厌倦你了,可是直接让你走,他的名声就不好听了,于是想了这个招数,让你自己走。”
“他就没有想过万一你喝了呢?”
“所以他故意趁人不注意让猫先喝了。”
这一瞬间,齐景蕴变得无比陌生。
见我愣在原地,清河默默喝下了汤药。
“不管怎么说,多谢你救了我。”
“我是一名医者,做不到看着人死在我面前。你若是好了,就请离开吧。”
此时的清河也没了往日的嚣张,自顾自地走了。
原以为这件事可以就这样消失在我的生活里,可不久之后,齐景蕴竟然找上了门。
“桐儿,之前是我错了,那毒根本就不是你放的。清河也已经不在齐府了,你能不能跟我回去?”
我抬眼冷冷地看向了他:“我见过清河郡主了。”
这句话让他神色一紧,可下一秒他镇定自若:“她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你别信她的鬼话,她都是为了骗你。”
“那你说你们是皇上赐婚,就不是骗我的?”
“我……只有这一件事,你也知道我父亲早逝,想要在朝堂上立足,就得靠着权贵人家,树大好乘凉,不然齐府可能早就没了。”
“是吗?那你再去找一户别的高门结个姻亲便是,何苦来纠缠我。”
我放下话后转身便走,却被齐景蕴拉住了手腕。
“你放开。”
“你跟我回去我就放开。”
突然齐景蕴被人重击,他吃痛松了手。
6.
林承锦将我拉到了身后:“她说了不跟你回去,你不要在这里逗留了。请你自重。”
“你是谁?凭什么管我们的事?”齐景蕴有些怒意。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但这里是我的医馆。”林承锦没有情绪地说道。
“桐儿,你不跟我回去就因为他?”齐景蕴不解地看向我。
“随你怎么想,反正我绝不会再回齐府。”我拉着林承锦去了后院。
第二日,齐景蕴带着大大小小的礼物上了门,见我还在看诊,他知趣地等在一旁。
“不是跟你说过不用再来了吗?”我瞥了一眼礼物,倒是买得挺齐全。
“我知道你就是暂时生我的气,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他谄媚地笑了笑。
“别把你自己想得太重要,以前是我瞎了眼,放着外面广阔的天地不去走,非要被你关进笼子。你就当我是一时鬼迷心窍罢了。”我转身走向后院。
齐景蕴也急急地跟了上来:“就算是如此,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呢?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骗你。”
“你不过是如今府里没人,才想起我这个旧人罢了。只是俗话说得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而且,我不喜欢那个院子。”
齐景蕴还想跟着走进来,却被踹了一脚,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我说了让你不要再来烦秦姑娘。”林承锦俯视着地上的人。
“桐儿,你真的要让这个外人来欺负我?”齐景蕴带着哭腔看着我。
“他可不是外人。在这里,你才是外人。”我头也不回地回了房间。
“林大哥,我看这几日你一个人也能应付病人了,我明日就走吧,省得他每日来烦你。”我和林承锦商量道。
“没关系的,大不了我把他揍一顿就好了。”他用手在空中比画道。
我不由得笑出了声。
“好了,你要走我也不拦你,你准备去哪?”林承锦正经说道。
“去哪都行,可能先往南边吧,说不定还能碰上我师父呢。”
“有空的时候记得回来看看。”
“当然。”
他似乎还有话要说,却又咽了回去。
我没再多问,我只想抛下一切,找回原来的自己。
更新时间:2025-04-16 21:16:39